“你眼裡沒有别人,是不是?”密友吐槽。
鄭希文笑,随口回答,“沒别人。”
“那你主動點啊。你不主動怎麼會有故事。人家說不定明天就走了。”
鄭希文回神,試探道:“我主動點?”
密友點頭,“不然靠發射腦電波嗎?”
鄭希文抿唇,若有所思。
新朋友入座。
剩下的人依次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閑聊着喝酒玩遊戲。
馳宇喝酒時不小心嗆了一口,猛地咳嗽起來。
鄭希文給他拍了拍背,見咳出的酒水順着從他下巴滑落,俯身去抽紙巾。
這酒吧的紙巾是定制款,淺杏底色上印了蝴蝶花草,配色素雅。鄭希文剛扯出半隻蝴蝶。
另個方向有隻手搭過來,兩隻捺住紙巾盒。
鄭希文一愣,宋律齊發覺手下的異樣,視線掃過來,旋即松手,手臂搭回沙發扶手。
她短暫短路,直到看見他同楊兆北講話時,朝這裡輕擡了下颌,倉促抽紙,多抽了幾張,分出兩張遞過去。
宋律齊注意到她遞過來的手,擡眼看她一眼,略微俯身接過紙巾。
剩下的紙巾給馳宇,馳宇感激地笑了下,揮了揮手,“我這裡有。”
于是鄭希文用這揉皺的紙擦拭桌上的酒水。
宋律齊倚着靠背,手裡攥張紙巾,指節轉動着蹭掉水迹,聽楊兆北大侃衛城有多麼“人類宜居”:
“……就說這空氣,夠不夠清新吧。我跟你說我每年在這三百天,天天空氣質量指數優,整個北方能找到幾個這樣的城市?而且四季分明,春天就是春天,能過渡到六月份。拿秋末來說,北都要穿羽絨服,這兒氣溫還能維持在□□度,氣人不氣人。”
“......往身後看,我特意裝的落地玻璃窗,德國運過來的,兩層的挑高,心疼死了。本來應該正對着海,好死不死被那幾棟樓擋住了,現在隻能看見點邊角料。”
宋律齊扭頭看過去。
太陽早就下山,遠天是泛着燈火黃的藍色穹頂,幾棟樓旁灰暗的部分大概是楊兆北口中的海。
巴掌大小的色塊而已。
他淡聲:“我要是老闆,會很喜歡你這樣的投資人。”
楊兆北略一思考,擰眉:“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種不冷不熱嘲諷人的樣子特别讨人厭?”
宋律齊舉杯,示意隔空捧杯。
絲毫沒有自省的意思。
身邊人不知道聊到什麼,爆發出一陣笑聲。
剛剛樂隊演出結束,樂手全員上樓,這座熱鬧起來。
宋律齊此前基本不認識這些人,據說身旁這位是知名樂隊的主唱,再往旁邊似乎就是衆人發笑的原因,也是剛才遞給她紙巾的人。
不知道她剛才抛了什麼梗,此刻正低頭跟旁邊的女生聊天,回頭飛快地往身旁瞟了一眼,小動作不斷。
臉側散落的長發攏到耳後,捂住臉頰,旋即又将耳後的碎發撥弄些回來,自然地挺直腰背,又幅度太大被發覺,收了收。
宋律齊瞧向身旁的主唱,後者今晚頻頻關注手機,此刻正在回消息。
消息開頭是:寶貝,......
他移開視線。
笑鬧中途,鄭希文去上洗手間,回來時剛才的位置已經空掉。
密友留言說在桌球室。
鄭希文不會打桌球,找了個位置坐下,解鎖手機,屏幕顯示現在接近十點,她點開微信裡的小遊戲,邊戳邊思考是否要過去,還是打道回府。
畢竟明天工作日。
偶然注意到身旁其實還有個人。
這裡的三盞主射燈都在球桌上,此外零散幾盞昏弱光源。
宋律齊站在吧台一端講電話,單手扶着桌面,背影隐在半明半暗間。
他挂斷電話,走回來坐着,随手将鄭希文身前的玻璃杯移到自己身前。
杯裡殘存的薄薄一層液體微晃。
看來她坐了他剛才的位置。
鄭希文收回視線,低頭戳了兩下手機,熄屏。
她沒喝酒,但腦袋被剛才的音樂鼓點震得發懵。
錯過了最開始打招呼的機會,再去搭話,就顯得尴尬。
這位置光線不佳,鄭希文低着頭,視線範圍内有一雙皮鞋,再往上是裁剪精良的褲腳,褲腿垂順,勾勒清落的腿骨線條。
難怪秋姐喜歡這男人,她想,然後擡起眼睛。
宋律齊在看消息,拇指按着屏幕,有一搭沒一搭往上滑,看樣子沒想回複。
他是楊兆北帶來的,與在座的大多數人不相識,但剛才聊天時,他輕易融入——高興了就聊幾句,懶散時隻倚着沙發靠背喝酒,偶爾笑着搭搭腔,似乎沒什麼架子——圓融練達且自我的人才能做到。
鄭希文很少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意識到他要看過來,她飛快移開視線,看向玩桌球的那些人。
大約兩秒,她再次扭頭看去。
如果不是因為此刻無所事事,宋律齊大概不會為這個多餘的眼神停留太久。
鄭希文露出友好輕松的笑容,問道:“楊老闆說你剛來衛城,工作嗎?”
靜默片刻,宋律齊颔首:“差不多。”
“有點意外。”鄭希文說,“我以為楊老闆的朋友都不用工作。”
“臨時工。”宋律齊伸食指指了下自己,又慢悠悠問:“你也是他們樂隊的?”
她剛才在桌上跟唱了樂隊的歌。
鄭希文跟随他的視線看過去,輕輕搖頭,“是朋友。我經常過來看他們演出,可以跟唱幾句。”
“胡說,你沒有經常過來。”主唱姑娘不知從哪冒出來,從背後摟住希文,揮揮手,跟宋律齊打招呼。
宋律齊擡眼瞧鄭希文,眼梢帶着點笑意,隔岸觀火。
鄭希文笑着辯解:“我最近來這裡好幾次了。”
主唱噘嘴,“一兩個周一次,才不算多。”
“忙什麼呢?”宋律齊問。
鄭希文稍頓,回答:“忙着謀生。”
他瞧她一眼,“靠什麼謀生?”
“寫詩。”
鄭希文聽見一聲清淡的哂笑。
宋律齊:“......寫詩。什麼時候開始的,畢業?”
“原來你是詩人?”主唱驚喜,“好酷啊,真的好酷!”
鄭希文發笑,“最開始還沒畢業。”
這話是回答宋律齊的。他輕微颔首。
“那你有詩集嗎?”主唱問。
鄭希文:“還在等慧眼識珠的出版社。”
“那你靠什麼吃飯?也是夢想?”
“當然靠嘴吃飯......開玩笑,是夢想。”
“所以你不出現的每天都在寫嗎?寫不出怎麼辦?”
“寫不出就硬寫喽。”
-
聚會沒有持續到太晚,馳宇第一個提出有事離開,随後宋律齊也表示自己要離場。
剩下的人也就紛紛預備離開。
馳宇起身時手裡多了個紙質手提袋,是鄭希文剛才拿來的那個,裡面是兩袋蘇打餅幹,因為他喜歡吃。
下樓前鄭希文跟密友牽着手,留意到馳宇恰好走在自己身後。
她想起剛剛的事。
鄭希文送餅幹時順便約飯,可馳宇隻說要還禮物,承諾下次飛衛城會送她喜愛歌手的簽名吉他撥片。
單戀的暧昧裡總是摻雜許多不安心。
樓上樓下往來的人攢動,燈光昏暗的樓梯顯得擁擠狹窄,鄭希文身前空出小段位置,加快腳步踏下去,與密友牽在一起的手被擠散。
她沒回頭,随手去尋那隻手,隻握到兩隻手指,骨節修長分明,明顯與女性手掌的柔軟迥異。
腳步稍慢,卻沒有回頭,自顧自向前,唇角彎出愉悅弧度。
“今天人好多,大家明天都不用上班的嗎。我送你回家......”輕快地躍下最後一級台階,鄭希文邊講話邊回頭。
看到身後的人,心跳驟然失速。
宋律齊站在她身後,一手抄兜,另隻胳膊向前伸出來,無名指與尾指被她牽在掌心。
他面無表情地垂眸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