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煙輕松诙諧的語調,讓祝景乾覺得恍如隔世......确實是重來一世了,而她和趙渭,永遠隔着一道家國仇恨的坎。
她盯着銅盆裡泛起的波紋,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雲昭國還在,我還有希望力挽狂瀾……”
“什麼還在?”輕煙沒聽清,疑惑地問。
“沒什麼,”她三下五除二洗好手,随意擦了擦手便吩咐:“幫我把衣裳脫了,臉也洗幹淨。”
她才不想和趙渭再一次成親。
“啊?殿下說什麼胡話呢?”輕煙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
“我不要和他成親了,我不喜歡他。”
“殿下别開玩笑了!姑爺已經在東院等着了,隻待殿下梳妝完畢,府外早已做好八擡大轎的準備,到時候姑爺會親自扶轎接親!”輕煙有些莫名其妙,以為她又在鬧小性子。
“東院?”祝景乾挑了挑眉,心想得來全不費工夫,“那更好了。”
她一扯頭上那頂價值連城的鳳冠,随手放到桌上,提着大紅裙擺便欲起身。
“殿下!”輕煙快急哭了,連忙撲在她腿上,“殿下這是怎麼了?前些日子裡還求着皇上賜婚,如今怎麼又要退親,平白生出事端?”
祝景乾反握着輕煙的手腕,看着她認真道:“我沒有開玩笑,我現在不喜歡趙渭了,我不要成親。”
輕煙看着她認真的神情,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心中不禁猶豫起來。
她一直對祝景乾忠心耿耿,也素來知道她喜怒無常,但從來沒見過這般不講理的時刻。
更何況大婚将至,皇上早就承諾在宮内親自主持,此刻若是退親,豈不是讓整個皇室的臉面挂不住!
“這樣吧,我親自找他,你好好地留在這裡,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關你事,你隻當不知道。”
祝景乾不想再過多糾纏,急急吩咐了幾句後便推門而出。
“殿下!等等奴婢!”
輕煙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唯恐自家公主遇到什麼棘手的狀況,也急忙跟上去。
長公主府實在是大,足足有五進三路,趙渭一早便策馬趕來,招搖地帶着一衆随從,在東院等候多時。
祝景乾記得,趙渭祖籍不在京城,所以兩人成親後,趙渭自然而然住進公主府,但是随着他的官職漸漸升高,越來越受父皇重視,府邸上的牌匾也悄然換成了丞相府。
哼,真是一手好買賣。
想到這裡,祝景乾冷笑一聲,她這一世,可不會再把自己的東西拱手送人。
她為了避開府上的其他人,特地繞了好幾次遠路,發現府上皆是喜氣洋洋的氛圍,張燈結彩,紅綢子随處可見,地上散落着不知道是何時的爆竹碎屑。
輕煙急忙跟上,兩人一路小跑,跑到的卻是東院的後側。
“殿下,正門不在這條路上……”輕煙雖然氣喘籲籲,但也悄悄提醒她。
“這樣嗎……”上輩子因為戰事頻繁,祝景乾不常待在府上,有些不記得路了。
她側邊便是正廂房,恰巧對着一扇紙糊的窗,外頭還挂着一層輕紗,裡面人影綽綽,隐隐約約能聽到說話聲。
祝景乾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阿渭,你如今倒是作了乘龍快婿,攀了高枝後就把奴家忘了!”
這女人的聲音如此千嬌百媚,祝景乾心中大驚,立刻屏息凝神。
“你聽我解釋,是那女人死纏爛打,我隻好假意順從,而且聽說她驕縱跋扈慣了,不及你一分的柔情似水。”
是趙渭的聲音。
輕煙未聽到一半,已經大皺眉頭,私下妄議長公主,乃是污蔑皇室的死罪,十個腦袋都不夠他掉的!
可她偏頭看着祝景乾時候,後者一動不動,看不出情緒。
“對了,我聽皇上的口風,他要許我中書舍人一職,前途無量,等過幾年穩定了我就把你納進來,然後我再熬個七八年,官至宰相,到時候那女人早已年老珠黃,加上又無子嗣,把你扶為正妻也是遲早的事情。”趙渭信誓旦旦地承諾。
“無子嗣?怎麼會無子嗣呢?”女人狐疑地問。
“哎呀,弄點避子的偏方就好了,如今她對我如此癡迷,日後一定更加百依百順。”
“哦,我還以為你能坐懷不亂呢。”
“别不開心嘛,為了我們以後的幸福,這也是迫不得已。”
祝景乾立在窗外,站得筆直,把這些話一字不漏地收進耳朵裡。
輕煙心裡震驚無比,心知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東西,幾度欲轉身避嫌,但衣袖一直被祝景乾緊緊拉着,她隻好一邊陪着祝景乾蹲牆角,一邊擔心地觀察着她的神色。
祝景乾抿着唇,臉上陰晴不定。
她沒想到早在這時候,趙渭已經露出了這般小人面貌。
原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隻悔恨自己從前太蠢,對他太信任。
輕煙輕輕問道:“殿下,我們要不要……先回禀陛下?”神色小心翼翼,似乎怕她沖動行事。
祝景乾沒有說話,突然甩開輕煙的袖口,徑直踏過小樹叢,朝院子裡走去。
一衆随從在走廊上林立着,見到她氣勢洶洶的樣子,馬上惶恐起來,通報的通報,阻攔的阻攔,更有甚者見大事不妙,直接從小道跑走了。
“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來了!”有人大叫。
“參見殿下,殿下為何此時前來?趙渭大人還沒有整理好行頭呢……”有人谄媚地上前迎接。
“殿下請速速返回,大禮未開始之前不宜見面,殿下!”有人一臉嚴肅地警告。
祝景乾直接給上前阻攔的仆從一巴掌,打得他人仰馬翻,輕煙在後面急急地跟着,神色慌亂。
她二話不說,一腳踹開大門,力氣之大連屋檐上的燈籠都抖了三抖。
雖然武力不及上輩子,但是也夠用了。
趙渭斜倚在正中央的軟榻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下意識護着身後被吓得有些顫抖的女人,兩人皆衣衫淩亂。
“你、你為何不經通報便擅闖進來!這是女兒家應有的禮數嗎?”趙渭很是不悅,想起前些日子祝景乾對她一臉癡情的樣子,隻覺得此刻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祝景乾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一副翩翩公子的英俊模樣,真是叫人看不出背地裡如此惡毒心腸。
是她看錯了人,以為文華殿那日的一眼萬年,便可以換來一輩子的伉俪情深。
祝景乾定了定神,不讓自己陷入回憶裡,厲聲道:“趙渭,你可要弄明白了,這裡是我的長公主府,我此刻也并沒有與你成親,你如今私自帶外人進府,該當何罪?!”
趙渭見她咄咄逼人,氣勢像換了一個人,不由得心生疑惑,但也嘴硬道:“這不過是服侍我穿衣的侍女,是你自己誤解了,何況你終究是要嫁給我的,如今這般潑蠻作态,如何做好一個當家主母?!”
祝景乾簡直要被氣笑了,但不想失态,隻是揉了揉太陽穴,耐心道:“第一,這裡是公主府,若不是我的特批,你隻配在府第的外舍等着。第二,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和你退親。”
“胡鬧!哪有女子提出退親的道理?!”趙渭也急了,狠狠瞪着祝景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