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帝繼續道:“其實朕要說的是,趙渭出身有些特别……”
說到這裡,他特地停頓了一下,祝景乾皺起眉頭,難道他是什麼侯爵親王的後代?如果是這樣的話,确實不好和那些權貴們商議退親的事宜。
“他祖輩是前朝的遺民,一直居住在睦州。”
祝景乾明白了,原來也不是什麼大勢力,隻是出身有些特殊,但也足以讓人沉思了。
她對睦州所知甚少,隻知道前朝未覆滅時,睦州是交通商業最發達的地區,卻因為當地人太過排外,漸漸一蹶不振起來。
新朝建立後,永徽帝延續了原都城雲京,大力發展各行各業,睦州的商業地位也漸漸邊緣化,大部分百姓紛紛遷走,留下來的大多是前朝的遺民,依舊做着複辟亡朝的美夢,偶爾還會發生暴亂,确實是一塊棘手的地方。
他們不接受永徽帝的示好,幾乎是隔絕外界的狀态,而且遺民數量也不少,有些地方還組成了多支私人軍隊,如果貿然用武力進攻,雖然也能獲勝,但是畢竟都是同一個國度的子民,且不說永徽帝于心不忍,而且也勞神傷财、損耗極大。
周圍列國對新崛起的雲昭國虎視眈眈,雲昭國此刻也正是發展的關鍵階段,随意的内戰隻會傷國傷民,得不償失。
永徽帝頭疼許久,隻好退一步求穩,默許了睦州的部分自治。
但是睦州這塊地着實好,肥沃的土地是他們自給自足的底氣,而且地勢平坦,外接多國邊境,若将來要和他國建交,睦州定是越不過去的一塊地方。
“趙渭竟然是睦州的,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睦州人。”祝景乾感歎,“聽聞他們一直自我封閉、不聞外界,趙渭怎麼肯進京考取功名了?”
“都多少年過去了,當初嚷着反對朕的都是那些老一輩,新一代的睦州人也未必都認同祖輩的觀點,畢竟天底下這麼大,總不能一輩子都窩在睦州吧。”永徽帝微笑解釋。
“父皇目光長遠,臣女望塵莫及。”祝景乾連連點頭,想了一會兒便明白了。
不管多大的矛盾沖突,如果沒有切身經曆過,是很難一代一代口口相傳下來的,況且永徽帝待他們不薄,絕對會有新一代的睦州人,願意邁出歸順雲昭國的一步。
“當時你指名道姓要趙渭做夫婿,其實朕是有些猶豫的,因為他的身份太過特殊,你們的婚事難免沾染上幾絲政治傾向。”永徽帝摸了摸下巴,顯得十分為難,“但是看你一副非他不嫁的樣子,朕想着這樣也好,如果你們真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對我朝是百利無一害。”
祝景乾心中思緒萬千,覺得事情有些棘手起來。
說來說去,永徽帝都沒有說到如何處置趙渭,隻是一再提及睦州,經曆了一世的爾虞我詐後,祝景乾很快明白了他的暗示。
她自嘲地笑笑:“看來臣女進退兩難啊,如果此刻退親,豈不是讓我們和睦州原本就緊張的關系更加搖搖欲墜?沒想到我這麼有眼光,挑選了一個最适合嫁的對象,那個詞叫什麼來着……聯姻?下嫁?”
永徽帝看着她有些苦澀的臉,原本瑰麗的眼睛暗淡下來,難過的表情和她母親一模一樣,頓時極為不忍,連忙安慰道:“沒關系的,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他,朕命你們退親就是,區區一小塊睦州,不給朕面子許久,朕也忍他們很久了!”
“不行,”祝景乾冷靜地反駁,“事到臨頭,此刻退親讓誰都難堪,臣女知道父皇疼我,但是還是要以家國大事為先,兒女情長為後。”
永徽帝愣住了,沒料到祝景乾竟然說出如此陌生的話,懂事得讓人有些害怕。
“乾兒,你不必委曲求全,更别做傻事啊!”永徽帝有些着急,這根本不是祝景乾一貫的作風,更像是她氣憤傷心過了頭,極力壓制情緒的氣話。
祝景乾有些好笑:“父皇,您想成什麼了,臣女隻是剖析利害罷了,并沒有說氣話。”
她也沒有想到,兩人的婚約下還有這樣一層關系,若當時父皇提早和她說,她也不會硬要嫁給趙渭了。
如今竟是這般騎虎難下的局面......她不由得苦笑。
定了定心神,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私會事小,若是因此破壞了我們和睦州好不容易維持的關系,豈不是小事化大,兩敗俱傷?而且趙渭如今作了父皇的臣子,定有過人之處,日後還需要他為國效力呢!”
永徽帝突然覺得他有些看不透這個女兒了,遲疑着道:“那你的意思是......"
她在心裡暗暗打好了算盤,趙渭是從睦州出身的探花郎,定是将來制衡睦州的一枚好棋子,與其把這枚棋子流落外頭,不如放到自己眼下鉗制着,日日監視着他。
既要利用好趙渭,又不能讓他脫離自己的控制,思來想去,唯有自己以身入局,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且趙渭上一世對她如此薄情殘忍,這一世,她更要以千百倍報複回去,讓他日日在煎熬中難以脫身,即便最後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場,也叫他萬劫不複。
“臣女回去成親便是,方才的話,就當臣女沒有說過。”她幹脆利落道,瘦小的身姿在殿中央高傲地站着,似一顆勁松。
永徽帝看她心意已決,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愣了片刻隻道:“你長大了。”
祝景乾微微一笑:“那父皇可要一直陪我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