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嶺關南部。
南方的末秋天氣仍舊溫熱,粗壯的樹幹一個個拔地而起,接連向四周伸開枝葉,手臂大的綠葉相互疊映在一起,隻透出些許的光線落下。
木制的滾輪在泥土地上碾着落下的樹葉發出微小的咔嚓聲,穿着鎖子甲的士兵圍着中間押送犯人的鐵籠在林家穿梭而行。
“我們走進來多久了?”
“隊長,已經有半個時辰了。”
領頭的隊長眯眼對照地圖上的路線和現在的方位:“走錯了。”
他把地圖遞給身側的地導:“路線偏移太多了。”
向導拿着手中的方位針皺了下眉:“我們是在按地圖上的路走……”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手中方位針的指針忽然亂跳起來,再往後退,指針又重新恢複安靜。
“不對!這個地方有問題。”
隊長也注意到他手中的指針,立刻朝身後吩咐道:“原地停止修整!”
越嶺關的路本就不成體系,他們一路向前也隻是靠着方向辯位,隻不過他從前走過越嶺關才會察覺出不對勁。
身後的幾十位士兵聽到話即刻停下,中間的囚車也跟着一同停止滾動聲。
宋書不動聲色觀察着周圍的叢林,樹影婆娑,沙沙的風聲吹過,幾道黑影在遠處閃過,再看過去,已經空無一人。
宋書握着手腕鎖鍊的鎖扣,低聲對身側的‘沈玉’道:“有人跟着。”
宗其靠在囚車的鐵欄上,聞言向後看了一眼:“什麼人?”
“不确定。”宋書微微搖頭。
‘砰!’
宗其突然重重的向身後的鐵欄上拍了一掌。
一聲輕微的鎖鍊斷裂聲在這聲音之下被掩蓋,宋書将手中的鎖扣握緊遮下斷裂口,朝宗其道:“有可能是我們的人。”
“幹什麼呢!?”
有士兵聽到這個動靜立馬上前怒喝。
“小爺問你們幹什麼才是,停下來幹什麼?怎麼不走了?!”宗其學着沈玉平日裡嚣張的語氣側頭吼回去。
“小爺我等着早日回京呢!”
士兵對他這态度看不慣良久:“你管我們……”
“暫時修整而已。”隊長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走過來:“沈世子,修整片刻就走了。”
“那就好。”宗其不滿的轉頭道:“趕緊修整好給我出發。”
隊長輕微垂頭:“沈世子放心。”
“隊長,你……”士兵跟着隊長走遠了才不解道:“那個叫沈玉的就是個犯人而已。”
不但是個犯人,還是有着潛藏私兵罪名的犯人,他實在不懂這一路隊長對他處處忍讓的原因,
“他不是犯人。”隊長朝他搖了下頭:“我認識他。”
“他的事你不用管,都告訴我即可。”
“啊?”士兵還是不明白,他神色疑惑,而對面的人已經離開不再給他解釋。
囚車内的宋書再次看見後方閃現的人影,他輕微移動了身體往更後方去靠,确定道:“是我們的人。”
“是謝姑娘她們?”宗其有些驚訝,三禦州的事情并不好處理,謝姑娘的辦事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嗯。”宋書透過不斷閃過的人影縫隙辨認她們傳遞的信息:“是她們。”
是謝伊來了。
“還沒确定該怎麼走嗎?”
隊長皺眉詢問看着路線圖抓耳撓腮的向導,他指了指圖上的方向:“往回呢?”
“不行不行。”向導急得手心冒汗:“我剛剛試過,指向針在後面也會亂,隻有這個地方才能穩定住。”
“怎麼回事,明明一路過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别着急。”隊長拍拍他的背:“不用指向針再好好想想。”
“全體警惕,注意周圍!”
問完向導,隊長立刻起身朝身後的士兵吩咐,向導有過多次帶隊走越嶺關的經驗,如今忽然出問題,很大可能是有人作亂。
他看一眼被圍在中間囚車中的人,兩個人都安靜的靠着鐵欄坐着,似乎并未有什麼異樣。
他心中微微歎氣,這些人,就是不知道是來殺他們的,還是救他們的了。
……
謝伊隐在樹幹後安靜的看着前方士兵的動靜。
這些人走錯了路。
她們原本是守在更前方的一處霧林裡,但明明在遠方已經看見了他們的人影,之後卻又眼睜睜地看他們一路朝着左側穿過去。
他們還沒到霧林就迷了路,這不應該。
謝伊看着他們越走越遠沒有停下的痕迹,隻能從霧林裡出來跟上,直到現在他們終于發現不對勁停下。
謝伊身後帶了約有十幾人,馬廄老闆也在其中,見到前方隊伍停下後,她們用特定的傳信方式給宋書傳遞了讓他注意周圍的消息。
這群人迷失方向不是他們的原因,那就說明這個地方跟着他們的還有其他人。
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四周的風在逐漸變大,謝伊身體保持警惕,仔細觀察着前方的動靜。
呼嘯的風帶起土地上的落葉和泥沙卷到空中,不一會兒,前方的士兵隊伍就隐在風沙裡。
謝伊息氣率先從樹幹裡上前一步出來,賀飛洲跟在她身後,馬廄老闆同時揮手示意後面的人跟上。
“走!”
早在風沙開始迷眼的瞬間,樹影中同時竄出十幾個黑衣蒙面人影,直接向囚車内的兩人進攻。
隊長看到這情況,沒有猶豫的快步到囚車處迅速打開車上的鎖鍊,他對‘沈玉’堅定道:“快走!”
這些人來者不善。
宗其看到囚車門被打開愣了一下,宋書也是怔住,他看一眼宗其,宗其搖頭表示不知道情況。
隊長沒有過多解釋,隻是說:“沈将軍。”
兩人瞬間明白他是沈老将軍之前的手下,宋書也不再僞裝,他松開手中的鎖扣,立刻跳下車。
宗其緊随其後。
士兵們圍成一個隊形去對抗面前的黑衣人,隊長放出兩人後,也快步走到前面。
謝伊走過來時囚車内的人已經不見了身影,她皺了下眉,趁亂穿梭在士兵身後找着兩人。
馬廄老闆跟在身後,加入士兵一起去對付黑衣人。
一位士兵正擋住身前的攻擊,身後同時淩空又飛來一劍,他閃避不急,本已經做好了受傷的準備,側方忽然出現一人将黑衣人的劍挑開。
“多謝啊兄弟。”
“沒事。”
是個女聲,士兵聽到聲音臉上一愣,他側頭看過去,瞬間瞪大了眼。
等等,這人不認識啊,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除了他,其餘士兵周圍也發生了這種情況,但黑衣人的數量越來越多,他們無暇再去問清楚,隻能全力先去對付黑衣人。
“他們是齊家派來的。”
賀飛洲側頭看了一眼黑衣人的招式,在謝伊耳邊低聲道。
之前在船上,他見過相同的出招方式。
謝伊點了下頭,手中往側方射出銀針,銀針的聲音微弱,在風沙中隐藏掉淩空聲,精準的射到黑衣人的脖側。
他面前的士兵看到方才還在攻擊他的人忽然倒地愣了一瞬,他沒有多想,立刻出劍補刀。
賀飛洲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撿了把劍,周圍的黑衣人越來越多,宋書和‘沈玉’兩個人的身影卻始終沒看到。
謝伊一邊躲着攻擊,一邊快速尋着人。
不在囚車裡要麼是自己跑了,要麼是被黑衣人抓了,但她并不覺得宋書的武功能輕易被抓住。
風沙越來越大,眼前的人都開始看不清晰,賀飛洲伸手向前拽住謝伊手腕:“别走丢。”
謝伊沒有多說什麼,她皺着眉,心下一橫往外喊:“宋書!沈玉!”
“我在這兒。”
喊出聲無疑會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給其他人,但現在容不得她再多考慮了。
黑衣人一茬接着一茬的往前上,即使前方的人被殺死了,後面又立刻出現其他人補上,他們這次是打定了注意要殺宋書跟沈玉。
呼喊聲出現片刻後,謝伊周圍的人頭逐漸朝向她這邊攢動,賀飛洲用劍氣拂開周圍的泥沙,謝伊側頭一個個看過去,不是,沒有、沒有。
她心中逐漸下沉,那兩個人不在這兒。
風在此時突然開始停下,眼前的沙塵也慢慢下墜,不知何故,黑衣人聽到她的聲音後卻奇異般的往後退走。
謝伊沉眉盯着黑衣人的背影,朝前方的自己人喊道:“追!”
人可能已經被帶走了。
穿插在士兵間的布衣女子們聞言立刻向前彙合,不消片刻,他們的身影随着黑衣人一同消失。
士兵們看到這種情況,擡頭朝前方的隊長詢問下一步的行動,隊長早已向前一步:“跟着一起!”
一瞬間,所有人朝黑衣人的方向追去。
……
宋書下了囚車不久後正要往後去找謝伊,然而沒走兩步,他的臉色忽然一白,經脈中的内力一瞬間消失殆盡。
身側的‘沈玉’也是同樣的情況,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瞬間想到早上出發前有一士兵好心遞過來的水。
在洛成鴻的軍營裡,他們一開始的飯菜裡就摻了喂壓制内力的藥,不過這些藥對他們來說能完全溶解突破掉,所以那時有人遞過來水,兩人就沒有再懷疑這方面。
在内力消失的同時,兩人的身體也在快速的變得虛弱,風沙掩蓋中身後悄然出現三道人影。
片刻後,兩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宋書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枯井内。
枯井并不深,但地下延申出一處洞穴,寬大的樹須盤根錯節的立在洞穴内,占了幾乎一半的位置。
他動了下手,身體仍舊虛弱無力,但那些人并沒有将他們綁起來。
頭頂洞口被樹藤掩蓋隻露出一點點的光,宋書借着身側的洞壁緩緩站起來走到洞頂下擡頭。
霧、外面有很大的霧。
除了霧就隻有風吹過來的造成樹葉的輕微響動。
他側頭看了一眼還沒醒過來的‘沈玉’,眉頭緊皺起來。
那群人把他們放到這裡不但沒有直接殺了,更沒有派人看守,他們想幹什麼?
……
謝伊追着黑衣人越跑越遠,地圖上的位置顯示他們已經越來越偏離出口,在不斷地往深處走。
身後原先跟着他們的士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謝伊看一眼面前的黑衣人,又往後看一眼,不對,不對勁。
她立刻停下腳步,幾乎是瞬間,又再次往回跑。
調虎離山。
如果宋書他們的一直就在原地被藏起來了呢?
其他人看她的動作,也都反應過來再次往回跑。
馬廄老闆攥緊了拳頭:“宋大人如果出事我饒不了齊家人!”
謝伊沒說話,賀飛洲仍在拉着她的手腕跟在身後,他将内力源源不斷的傳送給她保持體力,三人在前方瞬影移行用盡了最快的速度。
“放了我們。”
幾人在往回走了不久後,忽然聽到耳邊一陣熟悉的聲音。
謝伊皺眉停下,側頭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是宋大人跟沈大人!”馬廄老闆驚喜出聲。
除了他們之外,那邊還有分别兩隊人馬,一側是黑衣人,另一側則是方才的那些士兵。
而方才出聲的人正是‘沈玉’,他挾持着士兵那側的領頭人,厲聲朝後威脅。
宋書則站在另一側黑衣人中間,他同樣挾持了一人,隻不過看樣子是對側黑衣人。
兩側人馬互相僵持着,都因為兩人手中的人而暫時沒再往前動作。
謝伊不知道為何心中感覺有些怪異,她屏息從後方繞過去,面前的兩人的臉更加清晰的落入眼中。
确實是宋書跟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