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龍飛、鹿走中原,尉佗啊,他倚定着摩崖半壁天。稱孤道寡,是他英雄本然。白占了江山,猛起些宮殿。似吾侪讀盡萬卷書,可有半塊土麼?那半部上山河不見 。”柳夢梅越說越激動,臉上滿是不甘和無奈,“我們這些人,讀了一輩子書,卻連立足之地都沒有,而趙佗王,占盡了風光。”
韓子才聽了,心中也有些感慨:“由天,那攀今吊古也徒然,荒台古樹寒煙 。”兩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望着眼前的荒台古樹,心中五味雜陳。
過了一會兒,韓子才看着柳夢梅,認真地說:“小弟看兄氣象言談,似有無聊之歎。先祖昌黎公有雲:‘不患有司之不明,隻患文章之不精;不患有司之不公,隻患經書之不通。’老兄,還則怕工夫有不到處。”
柳夢梅擺了擺手:“這話休提。比如我公公柳宗元,與你公公韓退之,他都是飽學才子,卻也時運不濟。你公公錯題了《佛骨表》,貶職潮陽。我公公則為在朝陽殿與王叔文丞相下棋子,驚了聖駕,直貶做柳州司馬。都是邊海煙瘴地方。那時兩公一路而來,旅舍之中,兩個挑燈細論。你公公說道:‘宗元,宗元,我和你兩人文章,三六九比勢:我有《王泥水傳》,你便有《梓人傳》;我有《毛中書傳》,你便有《郭駝子傳》;我有《祭鳄魚文》,你便有《捕蛇者說》。這也罷了。則我《進平淮西碑》,取奉取奉朝廷,你卻又進個平淮西的雅。一篇一篇,你都放俺不過。恰如今貶竄煙方,也合着一處。豈非時乎,運乎,命乎!’韓兄,這長遠的事休提了。假如俺和你論如常,難道便應這等寒落。因何俺公公造下一篇《乞巧文》,到俺二十八代元孫,再不曾乞得一些巧來?便是你公公立意做下《送窮文》,到老兄二十幾輩了,還不曾送的個窮去?算來都則為時運二字所虧。”
韓子才聽着柳夢梅的一番話,心中十分認同,點了點頭說:“是也。春卿兄,你費家資制買書田,怎知他賣向明時不值錢。雖然如此,你看趙佗王當時,也是個秀才陸賈,拜為奉使中大夫到此。趙佗王多少尊重他。他歸朝燕,黃金累千。那時漢高皇厭見讀書之人,但有個帶儒巾的,都拿來溺尿。這陸賈秀才,端然帶了四方巾,深衣大擺,去見漢高皇。那高皇望見,這又是個掉尿鼈子的來了。便迎着陸賈罵道:‘你老子用馬上得天下,何用詩書?’那陸生有趣,不多應他,隻回他一句:‘陛下馬上取天下,能以馬上治之乎?’漢高皇聽了,啞然一笑,說道:‘便依你說。不管什麼文字,念了與寡人聽之。’陸大夫不慌不忙,袖裡出一卷文字,恰是平日燈窗下纂集的《新語》一十三篇,高聲奏上。那高皇才聽了一篇,龍顔大喜。後來一篇一篇,都喝采稱善。立封他做個關内侯。那一日好不氣象!休道漢高皇,便是那兩班文武,見者皆呼萬歲。一言擲地,萬歲喧天。”
柳夢梅聽了,不禁長歎一聲:“則俺連篇累牍無人見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心中都在思索着命運的無常。
過了一會兒,韓子才打破沉默,問道:“再問春卿,在家何以為生?”
柳夢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寄食園公。”
韓子才皺了皺眉,勸道:“依小弟說,不如幹谒些須,可圖前進。”
柳夢梅搖了搖頭:“你不知,今人少趣哩。”
韓子才眼睛一亮,說道:“老兄可知?有個欽差識寶中郎苗老先生,到是個知趣人。今秋任滿,例于香山<山奧多寶寺中賽寶。那時一往何如?”
柳夢梅想了想,說道:“領教。”心中卻對這次賽寶之行充滿了期待,不知道是否能在那裡找到改變命運的契機。
在這越王台上,柳夢梅和韓子才談古論今,傾訴着心中的煩悶和對未來的憧憬。他們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晖中被拉得長長的,而他們的故事,也将随着這曆史的長河,繼續書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