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閨塾趣聞啟春思
晨光輕柔地灑在杜府的私塾,雕花窗棂将日光篩成細碎的光影,鋪在陳舊卻整潔的書桌上。陳最良,這位頭發花白、面容清癯的老學究,正坐在書桌前,手指輕輕摩挲着那本被翻得有些破舊的《毛詩》。
“吟餘改抹前春句,飯後尋思午晌茶。蟻上案頭沿硯水,蜂穿窗眼咂瓶花 。”陳最良低聲吟誦着,聲音裡帶着幾分閑适,又透着些許對時光流逝的感慨。他在這杜衙設帳教書,教授杜小姐家傳的《毛詩》,承蒙老夫人的悉心關照,日子過得倒也安穩。
陳最良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随後翻開《毛詩》,認真地念道:“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者好也,逑者求也。”他一邊念,一邊微微點頭,沉浸在這古老的詩句之中。念罷,他擡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不早了,卻還不見女學生進館,不禁微微皺眉,心中暗自想着:這小姐也真是嬌養得厲害。于是,他站起身來,拿起一旁的雲闆,重重地敲了三聲,高聲喊道:“春香,請小姐解書。”
不一會兒,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杜麗娘身着一襲素色羅裙,宛如春日裡盛開的梨花,清新淡雅。她邁着蓮步,緩緩走進私塾,身後跟着俏皮可愛的丫鬟春香,春香手裡捧着幾本書籍,臉上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
“素妝才罷,緩步書堂下。對淨幾明窗潇灑 。”杜麗娘輕聲說道,聲音清脆悅耳,宛如黃莺出谷。她走到陳最良面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先生萬福。”
春香也跟着行禮,笑嘻嘻地說:“先生少怪。”
陳最良闆起臉,嚴肅地說:“凡為女子,雞初鳴,鹹盥、漱、栉、笄,問安于父母。日出之後,各供其事。如今女學生以讀書為事,須要早起。”
杜麗娘連忙說道:“以後不敢了。”
春香卻在一旁小聲嘀咕:“知道了。今夜不睡,三更時分,請先生上書。”聲音雖小,卻還是被陳最良聽到了,他瞪了春香一眼,春香卻像沒事人一樣,吐了吐舌頭。
陳最良轉過頭,問杜麗娘:“昨日上的《毛詩》,可溫習?”
杜麗娘回答道:“溫習了。則待講解。”
“你念來。”陳最良說道。
杜麗娘清了清嗓子,開始念書:“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聲音悠揚,充滿了韻味。
“聽講。‘關關雎鸠’,雎鸠是個鳥,關關鳥聲也。”陳最良耐心地講解着。
“怎樣聲兒?”春香好奇地問道。
陳最良愣了一下,随即模仿起雎鸠的叫聲,那聲音怪裡怪氣,引得春香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也跟着學起鸠聲,逗得杜麗娘也忍俊不禁。
陳最良有些尴尬,連忙說道:“此鳥性喜幽靜,在河之洲。”
春香卻接話道:“是了。不是昨日是前日,不是今年是去年,俺衙内關着個斑鸠兒,被小姐放去,一去去在何知州家。”說完,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來。
陳最良氣得吹胡子瞪眼:“胡說,這是興。”
“興個甚的那?”春香繼續追問。
“興者起也。起那下頭窈窕淑女,是幽閑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的來求他。”陳最良耐心解釋。
“為甚好好的求他?”春香打破砂鍋問到底。
“多嘴哩。”陳最良不耐煩地說。
杜麗娘見狀,連忙說道:“師父,依注解書,學生自會。但把《詩經》大意,敷演一番。”
陳最良點了點頭,開始講解:“論《六經》,《詩經》最葩,閨門内許多風雅:有指證,姜嫄産哇;不嫉妒,後妃賢達。更有那詠雞鳴,傷燕羽,泣江臯,思漢廣,洗淨鉛華。有風有化,宜室宜家 。”他講得頭頭是道,可春香卻聽得一頭霧水,在一旁直打瞌睡。
杜麗娘聽了,問道:“這經文偌多?”
陳最良回答:“《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沒多些,隻‘無邪’兩字,付與兒家。書講了。春香取文房四寶來模字。”
春香一聽,連忙跑去拿文房四寶。不一會兒,她抱着紙、墨、筆、硯回來了。
陳最良拿起墨,看了看,問道:“這什麼墨?”
杜麗娘一看,笑着說:“丫頭錯拿了,這是螺子黛,畫眉的。”
陳最良又拿起筆,問:“這什麼筆?”
杜麗娘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便是畫眉細筆。”
陳最良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俺從不曾見。拿去,拿去!這是什麼紙?”
“薛濤箋。”杜麗娘回答。
“拿去,拿去。隻拿那蔡倫造的來。這是什麼硯?是一個是兩個?”陳最良接着問。
“鴛鴦硯。”
“許多眼?”
“淚眼。”
“哭什麼子?一發換了來。”陳最良生氣地說。
春香在背後小聲嘀咕:“好個标老兒!待換去。”說完,又跑了出去,換了一套文房四寶回來。
“這可好?”春香問道。
陳最良看了看,點了點頭:“着。”
杜麗娘說:“學生自會臨書。春香還勞把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