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宮的晨鐘剛剛敲響,石道姑就麻利地爬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稀疏的發髻,對着斑駁的銅鏡做了個鬼臉。鏡中映出的中年道姑穿着補丁摞補丁的道袍,腰間挂着個褪了色的葫蘆,怎麼看都不像能驅邪禳災的仙姑。
"人間嫁娶苦奔忙,隻為有陰陽。"石道姑一邊哼着俚曲,一邊用笤帚掃着院子裡的梧桐葉。掃帚頭早就秃得像個雞窩,每掃一下都簌簌往下掉竹枝。"問天天從來不具人身相,隻得來道扮男妝。"她突然停下動作,用笤帚戳了戳自己扁平的胸脯,"屈指算來,老身今年都四十有三啦!"
這個自稱"石姑"的道姑,身世着實離奇。想當年她本是蘇州城裡有名的美人坯子,隻因生就一副石女之身,被夫家一紙休書趕回娘家。石道姑至今還記得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她抱着陪嫁的樟木箱子蹲在城門口,箱子裡除了幾件舊衣裳,還有本翻得卷邊的《千字文》。
"要還俗,《百家姓》上有俺一家;論出身,《千字文》中有俺數句。"石道姑從懷裡掏出那本泛黃的冊子,對着陽光眯起眼睛。書頁間夾着的銀杏葉早已幹透,葉脈裡還留着當年淚痕的印記。"天呵,非是俺'求古尋論',恰正是'史魚秉直'。"她突然對着梧桐樹拍了下大腿,驚飛了樹上兩隻灰撲撲的麻雀。
正說着,道觀的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癞頭小子跌跌撞撞闖進來。"師父!師父!杜府的差役來啦!"這小子名叫癞頭鼋,是石道姑從亂葬崗撿回來的孤兒,此刻正抓着褲腰往這邊跑,露出半截瘦骨嶙峋的小腿。
"慌什麼!"石道姑抄起笤帚就打,"沒見為師正在參詳《千字文》麼?"笤帚頭還沒挨着人,就"咔嚓"一聲斷成兩截。癞頭鼋趁機躲到香案後面,指着門口喊:"真的!穿皂衣的差役,手裡還拿着鎖鍊呢!"
石道姑這才注意到門口站着個獐頭鼠目的公差,腰間的鐵鎖鍊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她瞬間換上一副笑臉,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去:"這位差哥,可是來請貧道做法事的?"
"少廢話!"公差晃了晃手裡的拘票,"杜太爺夫人有請,說你會些歪門邪道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