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朦胧的月光灑在梅花觀的庭院,給這靜谧的夜晚添了幾分神秘。觀内,淨姑攙扶着杜麗娘緩緩走來。杜麗娘像是還未從一場大夢中完全清醒,神色間帶着如夢似幻的迷離,嘴角卻又不自覺地上揚,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欣喜與對未來的憧憬。
“真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如今醒了,情絲卻依舊千纏萬繞,那夢境仿佛又在眼前重現。”杜麗娘輕聲呢喃,聲音輕柔得如同夜風中的一縷花香。
淨姑拍了拍她的手,感慨道:“你呀,驚香辭地府,就像從那神秘的天台仙境,坐着輿榇回到了人間。”
杜麗娘輕輕掙了掙,雖還是軟綿綿的,卻努力挺直了身子,俏皮地說:“姑姑,我這好不容易才重新活過來,感覺自己又像個剛剛出生的嬌嫩孩子,得好好養着呢。”
兩人相視而笑,笑容裡卻又帶着一絲對未知的忐忑。她們心中都明白,杜麗娘起死回生,這般離奇的事兒,就像雲霧裡的花,看似美好卻又讓人捉摸不透,總怕這一切如同煙霧,當伸手去抱時,便消散不見;又像水中月、鏡中花,看着近在咫尺,實則遙不可及。
杜麗娘輕吟:“蛾眉秋恨滿三霜,夢餘荒冢斜陽。土花零落舊羅裳,睡損紅妝。”吟罷,擡眼望向淨姑,眼中有淚光閃爍,“姑姑,奴家死去三年,就因為那一點執着的情思,竟能在冥冥之中與柳郎有這般奇妙的緣分,得以重生。這可全虧了柳郎和姑姑,你們那般堅定地救我。還多虧了你們用美酒香酥,精心調養我。這才短短數日,我就覺得精神漸漸好了起來。”
淨姑笑着說:“是呀,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那秀才啊,都來求了我三回五次了,一個勁兒地央我幫着促成你們的親事呢。”
杜麗娘臉頰一紅,羞澀地低下頭:“姑姑,這事還得再緩緩。怎麼也得等去揚州問過我爹娘,再請個媒人,這樣才合禮數呀。”
淨姑忍不住打趣:“你呀,就是想得周全。行,就依你。不過,小姐,你還記不記得前生的事兒呢?”
杜麗娘陷入回憶,眼神變得悠遠:“前生的事,我都還記得呢。那時我為春所傷,得了重病,春日裡去遊園,那夢境實在是讓人煎熬。我還畫了春容,沒想到被柳郎撿到了。他對我的那份殷勤,那種珍視,就好像盼着天仙下凡一樣,眼睛都快望穿了;又像虔誠地呼喚觀音菩薩,嘴巴都快叫歪了。”
淨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我也隐隐約約聽說過一些,可小姐你在泉下,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杜麗娘微微一笑:“雖說我被埋在塵土之下,可心裡一直念着,連耳輪都好像被思念給熱壞了。柳郎那片至誠之心,讓我實在感動。我這才不顧一切,從地府走上了這與他相會的‘陽台’,活生生地走出了那座泉台。”
正說着,柳夢梅興沖沖地來了,邊走邊吟:“豔質久塵埋,又掙出這煙花界。你看他含笑插金钗,擺動那長裙帶。”一見到杜麗娘,他眼中滿是歡喜,急切地喊道:“麗娘妻。”
杜麗娘害羞地低下了頭,像是春日裡初綻的花朵,嬌柔又羞澀。
柳夢梅走上前,深情地說:“姐姐,我從那黑暗的地窟裡把你扶起,讓你重獲新生,成了如玉般的仙子。”
杜麗娘眼中滿是感動:“這重生的恩情,勝過了父母的養育之恩。”
柳夢梅趁熱打鐵:“既然如此,那咱們今晚就成親吧。”
杜麗娘輕輕搖頭,帶着幾分嬌嗔:“我還迷迷糊糊的,精神頭還不足呢。”
淨姑在一旁偷笑:“剛剛還說精神旺相呢,敢情是瞞着秀才呀。”
杜麗娘正色道:“秀才,你可記得古書裡說:‘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柳夢梅有些着急,又帶着點調侃:“之前咱們雖不是鑽穴相窺,可我也算是鑽墳而入了。沒想到小姐如今又搬出這些禮數來。”
杜麗娘認真地說:“秀才,此一時彼一時。之前我是鬼魂,如今我是人。鬼魂可以虛情,可人必須得講實禮。你聽我說。”她頓了頓,神情莊重又帶着一絲羞澀,“青台閉,白日開。”說着,她對着柳夢梅盈盈下拜,“秀才,我受了你三生的禮拜,可成親之事,少個官媒怎麼行呢。”說到這兒,她眼眶微紅,落下淚來,“結親的時候,高堂父母也該在才是。”
柳夢梅連忙安慰:“等成了親,我就陪你去尋訪嶽父嶽母,到時候肯定是驚天之喜。要說媒人,道姑不就是現成的嘛。”
杜麗娘白了他一眼:“秀才,你着什麼急呀。之前也有過那麼多黃昏,我都陪着你了。”
柳夢梅急切地說:“今夕何夕,良辰美景,正是成親的好時候。”
杜麗娘忍不住笑了:“你呀,真是個急色的秀才。”
柳夢梅佯裝生氣:“小姐你别搗鬼。”
杜麗娘笑得更歡了:“是你在搗鬼吧。我可不是故意裝妖作乖,實在是我這半死而複生的人,怕這突如其來的雲雨之事,會讓我承受不住。我現在人好好地活着,你就先耐心等等,容我調養半年身體,也讓我能緩緩這緊張的心情。”說着,她微微側身,背對着柳夢梅,臉上的紅暈愈發明顯。
就在這時,一陣叩門聲打破了這份甜蜜的氛圍。“深院閑階,花影蕭蕭轉翠苔。”陳最良在門外高聲說道,“人誰在?是陳生探望柳君來。”
衆人一驚,柳夢梅慌了神:“陳先生來了,這可怎麼辦?”
杜麗娘也有些慌亂:“姑姑,我先回避一下。”說着,匆匆離去。
陳最良在門外疑惑地皺起眉頭:“忒奇哉,怎麼有女兒家的聲音從紗窗外傳來,這門還硬抵着不開?”他又加大了力氣叩門。
柳夢梅定了定神,問道:“是誰?”
“陳最良。”
柳夢梅這才開門,一臉歉意:“承先生大駕,我衣冠未整,所以來遲了,還望先生見諒。”
陳最良滿臉疑惑:“真是奇怪,怎麼會有這般嬌柔的聲音,就像女子的聲音從隔院傳來。”
淨姑連忙出來打圓場:“原來是陳齋長來了。陳先生聽到的裡面婦娘聲息,其實是老身。”
柳夢梅也跟着解釋:“陳先生說的那女子聲音,是蓮花觀裡來的一個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