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揚城外暮色四合,一隊山賊裝束的喽啰正扛着生鏽的鐵槍巡山。為首的虬髯大漢腰間别着酒葫蘆,走路時晃出一片叮當響:"大王原是小喽羅,喽羅!"他突然扯着破鑼嗓子吼起來,驚飛了枝頭栖息的寒鴉。
"兄弟你這調門比烏鴉還難聽!"身後塗着兩腮腮紅的婦人用繡着金線的袖口掩嘴直笑,"娘娘我當年可是小旗婆,旗婆!"她踩着三寸金蓮扭到隊伍前頭,腰間挂的青銅鈴铛和大漢的酒葫蘆碰撞出詭異的節奏。
"立個草朝忒快活——"兩人唱着跑調的山歌,突然聽見山下傳來隐約的馬蹄聲。虬髯大漢立刻蹲身,從樹縫裡望見個灰撲撲的身影正貼着山壁移動。"大路沒活人,小路倒有條漏網之魚!"他抄起鐵槍就要沖下去,卻被婦人一把拽住後襟。
"且慢!"婦人眯起丹鳳眼,"這人背着包袱雨傘,八成是個教書先生。大王不是正愁沒人去杜安撫那兒傳信?"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陳最良正弓着腰在荊棘叢裡鑽,忽覺後頸一涼。回頭時隻見明晃晃的槍尖離鼻尖三寸遠,持槍的虬髯大漢笑得像頭餓狼:"鳥漢哪裡去?"
"饒命!大王饒命!"陳最良撲通跪倒,雨傘包袱散落一地。他抖着手從懷裡掏出半塊硬餅,"小人是南安府學廪生,正要去揚州投奔杜......"
"杜安撫?"婦人突然插嘴,塗着丹蔻的手指繞着發梢打轉,"你可知他後堂設過扶風帳?"
陳最良一愣:"正是杜老夫人甄氏請我教他家小姐......"話音未落,婦人突然尖笑起來:"妙極!這腐儒來得正好!"她附在虬髯大漢耳邊低語幾句,後者連連點頭,眼中精光閃爍。
中軍大帳内,陳最良被綁在柱子上,看着案幾上兩顆血肉模糊的頭顱瑟瑟發抖。"這......這是......"
"杜老夫人和使女春香的首級!"虬髯大漢一腳踩上案幾,震得燭火亂晃,"你回去告訴杜老兒,不降城便屠城!"
陳最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鼻涕全蹭在衣襟上。他偷眼望去,發現首級的耳朵上戴着春香的銀墜子——可杜老夫人素不愛金銀首飾,這分明是春香的物件!
"大......大王容禀,"陳最良強裝鎮定,"孔夫子曰:'仁者愛人......'"
"少酸文!"虬髯大漢不耐煩地揮刀割斷繩索,"再啰嗦連你一起砍了!"
當陳最良連滾帶爬沖下山時,暮色已化作濃稠的墨汁。他摸出藏在衣襟裡的半塊餅,發現餅上沾着幾點暗紅血迹——那是剛才捆綁時蹭到的。這位腐儒突然停下腳步,望着遠處淮城的燈火冷笑:"好個賊人膽裡單!"他将餅掰成兩半,一半喂給路邊餓狗,另一半小心包好揣回懷裡。
城牆上,杜寶正用望遠鏡觀察敵情。忽聞城下傳來沙啞的呼救:"大人!大人!"他定睛一看,隻見陳最良披頭散發地趴在吊橋上,懷中抱着個滲血的包袱。
"陳先生?"杜寶皺眉,"你怎的這般狼狽?"
陳最良突然癱倒在地,号啕大哭:"大人!夫人和春香......她們......"他顫抖着解開包袱,兩顆首級滾落出來。杜寶隻覺眼前一黑,手中望遠鏡"哐當"落地。
"報——"探馬突然闖入,"啟禀大人!南門發現賊兵運糧車隊!"
杜寶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彎腰撿起望遠鏡,卻發現鏡片上沾着可疑的油迹——這分明是賊人慣用的障眼法!他轉頭看向仍在啼哭的陳最良,注意到對方指甲縫裡殘留着新鮮的山莓汁。
"陳先生,"杜寶突然冷笑,"你可知春香最愛的點心是什麼?"
陳最良一愣:"桂花糖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