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枯黃的樹葉如蝴蝶般在風中飛舞,柳夢梅背着包袱、手持雨傘,腳步匆匆地走在蜿蜒的小道上。他眉頭緊鎖,滿心都是對遠方的擔憂與牽挂。“這世道亂成這樣,找條路都這麼難!”他輕聲嘟囔着,聲音裡滿是無奈。
柳夢梅本是一介貧寒書生,誰能想到,竟與杜麗娘在奇妙的際遇下結為夫婦。兩人一同赴京趕考,好不容易殿試交了卷子,卻因邊境戰事緊急,榜期推遲。杜麗娘聽聞父親在淮揚遭遇兵亂,心急如焚,便囑托柳夢梅沿路打聽父親的安危,還讓他帶上自己的一幅春容圖,好告知父親自己死而複生的喜訊。
“唉,為了我那嬌妻,也為了去探望嶽丈,我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柳夢梅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想着。他深知客旅艱難,盤纏都是從杜麗娘墓中所得。那些零碎的寶玩,一時間難以變賣;成器的金銀,因帶着土氣,熔鑄後也值不了多少錢。而且柳夢梅整日埋頭讀書,對銀錢的度量一竅不通。一路上,靠着變賣那點東西換來的錢,沒幾天就快花光了。
好不容易到了揚州地面,卻得知嶽丈杜寶移鎮淮城,而賊兵阻斷了道路,他根本無法前進。幸運的是,賊兵後來自行散去,柳夢梅這才得以繼續前行。“早知道原本還能在揚州尋歡作樂,像杜牧那般逍遙,做着花月美夢,可誰能料到如今卻要奔赴淮城。哪有十萬貫纏頭,能讓我順風順水地跨鶴閑遊?隻能在這破敗的荷柳間,伴着漁樵尋找食宿之地,這秋日的凄涼,更添了幾分愁緒。”柳夢梅望着眼前衰敗的景色,心中滿是感慨。他想到自己功名未就,還讓深閨中的嬌妻苦苦等待,不禁悲從中來:“唉,回首望去,這江南江北,竟全是憂愁。”
走了許久,柳夢梅終于看到了高聳入雲的淮城,城下是一條清澈而悠長的淮水。城樓上,挂着丈六闊的軍門旗号,大吹大擂的聲音遠遠傳來。“看來天色已晚,城門要關了。”柳夢梅心想,“先找個小店住下吧。”
這時,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地說道:“客官,投宿嗎?要果酒還是案酒?”
柳夢梅擺了擺手:“我天生不愛喝酒。”
店小二又問:“那柴米總是要的吧?”
柳夢梅回答:“吃了再算錢。”
店小二笑着說:“好嘞,算好了再吃。”
柳夢梅掏出五分花銀:“給,這是房錢。”
店小二接過銀子,放在秤上一稱,突然驚叫起來:“哎呀,銀子跑了!”說着便彎下腰四處尋找。
柳夢梅疑惑地問:“怎麼回事?大驚小怪的。”
店小二一邊找一邊說:“客官,銀子從地縫裡跑了,你看這碎珠子。”
柳夢梅無奈,又拿出幾塊銀子:“這裡還有幾塊。”
可店小二剛接過,銀子又“跑”了,如此反複了三次。店小二瞪大了眼睛,指着柳夢梅說:“呀,客官,你原來會使水銀啊?”
柳夢梅心中一驚,随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在心裡暗自思忖:“是了,小姐殡斂的時候,口中含有水銀。龍含土成珠能上天,鬼含汞成丹得以出世,這是常理。如今這水銀見風就化,當初小姐死的時候,水銀也如同死了一般;現在小姐活了,水銀也活了。隻可惜這神奇的東西,世人都不了解。”想罷,他無奈地對店小二說:“罷了罷了。店主人,你把我的花銀都弄沒了,如今我一分錢都沒有了。這本書是我平日裡看的,抵一壺酒錢吧。”
店小二接過書,嫌棄地說:“這書都破了。”
柳夢梅又拿出一枝筆:“再貼你一枝筆。”
店小二還是不滿意:“筆都開花了。”
柳夢梅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你這店裡往來的客人多,你可曾聽過‘讀書破萬卷’?”
店小二一臉茫然:“沒聽過。”
柳夢梅又問:“那‘夢筆吐千花’呢,聽過嗎?”
店小二還是搖頭:“沒聽過。”
柳夢梅笑着打趣道:“真是可笑,說了這麼多,都像是一場閑話。這破詩書萬卷,筆蕊千花,原不是換酒的東西。”
店小二也跟着笑了起來:“都說‘神仙留玉佩,卿相解金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