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是……
單戀嗎?
她想起初次來到林緣觀鳥的時候。機械快門像流瀑,帶着飛濺的水花。他展示了擺設成果,舊相機裡不小心漏了一張,從她眼前流走。
——疏闊的綠意,與一道人影相擁。
但現在沒時間深究那回事。
她最想知道如果他們曾經見過,地點會在哪裡。難道是同窗?研究生時期人文學院的後輩?也許他們在研究室碰見過,或者食堂,或者人來人往的快遞站前面?
甯蓁悄悄往旁邊看。
陽光下顯得清純燦爛的一張臉,不容忽視的身高和身材比例……這樣的同學在身邊,即使沒親眼見過,風也會遞來傳言。可她真的找不到。因為記性一年比一年差嗎?有可能,畢竟日子翻得太快,就連昨天的事,懸崖上面那一雙雙精明的眼睛,她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不如直接問吧。
問問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西邊,夕陽燒紅了,太陽轟轟烈烈沉下去,對面一片天卻染成粉紫色,雲翳隐約托着月的輪廓。
甯蓁在身側撕開包裝紙。75%濃度的酒精濕巾,溫霖記得她今天已經第四次用它擦拭雙手。
折返的路太短,轉眼就回到福緣寺左近。公路上迎面來了個中年男人,圓臉,圓腦殼,頭發幾乎剃光了。
“姑娘,下午出去啦。”
路邊沒有别人,他在和他們打招呼,主要是她。
“去觀鳥。”
甯蓁禮貌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淺淡。溫霖看出對方來自寺裡,和她關系不近不遠。
“這位……男朋友啊。”
師傅臉上捧起喜悅,一句客套的寒暄突如其來罩在兩人頭頂。
——“不……”
——“……不是。”
異口同聲,隻有猶豫的速度相差毫厘。
那師傅笑意不減,擺擺手:“哦!嗐,怪我老眼昏花,對不住啦。”
甯蓁搖頭,溫霖回了個微笑,說沒事。
黃昏,小鳥紛紛歸巢。
最後一段路,他們各自在心裡反省。
“現在還不是”——寒暄來得太突然,溫霖差點脫口而出。可轉念一想,“現在不”的潛台詞滑向了“以後是”“早晚是”。不僅缺乏邊界感還顯得油腔滑調,她一定不會喜歡的。
“那如果換成‘希望是’……”他默默設想。
甯蓁不知道他正低頭推敲字句。
後廚師傅認錯人,她反而驚醒了,慶幸自己剛才沒真的問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多老土的搭讪套路,早就被時代抛棄了。如今誰還這麼說話?恐怕隻剩下殺豬盤的詐騙犯。
“對了,謝謝你的設備。”
臨近山門,甯蓁遞還望遠鏡。
“拿着吧,比起長焦,用這個總歸沒什麼負擔。”
她想想自己留在寮房的一堆東西:“可是我的行李有點負擔。”
“那就,”他依然目光明澈,“我先保管,等你到家為止。”
暮色四合,白日正在陷落。
山門之上古刹寂然,甯蓁遲疑一瞬,對他說好。
*
溫霖帶來的雙筒望遠鏡的确輕便。他接過去,動作工工整整,沒再輕易暴露自己掌心的溫度。
稍微有點可惜。
寮房裡,甯蓁站在窗前發呆。安唯照例趴在椅背上,晃得古舊的木椅子吱呀作響。
“在想什麼啊凝真老師。”
所以,他的體溫一直都那麼低嗎。
“凝真老師——”
安唯拉長聲音,像要喚醒某個智能設備。
“在想今晚的天像熟透的番茄……”
甯蓁回過神,迎向背後神秘的笑臉。
“嗯?你說啥?”短發女孩故意問。
“今晚的天空像熟透的……”她不明所以,換了種說法,“西紅柿?”
“你今天心情不錯嘛!”
甯蓁不會喜形于色。在安唯眼中,她的眼睛時而漠然,時而木然。
“心情……”她琢磨一會兒,“對啊,因為今天天氣很好。”
意外坦率的回答。
山間餘霞成绮,仿佛伸手就能碰得到。
“好吧,确實。”
安唯笑着瞥向窗外,起身把椅子踢到長桌底下。
“又該幹活兒啦。”
“可是我剛才看見師傅往山上走了。”
“不會吧,就我們兩個做飯?”
“也許……”
……
素齋簡單,清淡無需調味,不過是洗切蒸煮的工序。熟能生巧,工作變簡單了,小唯舉着一筐茄子說她們要稱霸後廚,師傅回來時,熱氣騰騰的齋飯已經出鍋。
夜晚,甯蓁開始整理白日識别的花花草草。
App裡囤積了很多,有的三番五次遇見也記不住名字。她搜索那些品種,從荊芥到珍珠繡線菊。百科說歐洲莢蒾的樹皮可以緩解痛經,二月蘭的莖葉能當作野菜食用。
“珙桐……這麼珍貴?”
她依次浏覽網頁,發現app裡平平無奇的珙桐竟然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的野生植物,屬于山茱萸目藍果科,與梧桐的錦葵目相差甚遠。
“分布在湖西、五川、雨南……”
顯然都是雨水充沛、氣候溫暖的南部城市。
甯蓁有過一瞬懷疑,但就像紅耳鹎和鳳頭鹀沒有在北城留下記錄那樣,過去的分布記載并不完全。她找了找相關資料,發現北城的中心公園也存在人工培育的珙桐,還上過當地電視節目。
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