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蓁抱住雙臂,心不在焉。
“冷嗎?”
莫昭看着她,順便打量背後那桌客人的穿着。然後他起身,脫下外套,披在甯蓁肩上。纖薄的肩膀,顯得他的衣服像陣烏黑的海浪。
她小腿忽然酸軟,仿佛失去力氣一般。
“不用。”
“冷就穿着吧。”
香水味萦繞,帶刺的、極具侵略性的玫瑰。熟悉的暈眩感再次襲來,甯蓁心神不甯,拿起手機翻起微信。
方善善撤回消息後就再沒發來新的,對話框裡也沒有小狗生氣勃勃地撲過來。
現在,沒有人理會她,山谷裡隻有自己的回音。
衣服上的香味越來越濃。殷紅的玫瑰突然長出了臉,青面獠牙瘋狂嘶吼着。回去!回去!回去!時光扭轉回二十一歲,記憶的碎片分崩離析。
他說,蓁蓁,你不用什麼事情都對我傾訴。
他說,我有時候真的很忙,我們得給彼此一些空間。
“可是我沒有朋友。”
二十六歲的甯蓁審視着五年前那個女孩。
“我沒有朋友。”女孩重複道,雙眼波光粼粼,“我在學校的時間……我做什麼都是一個人。”
紅酒見底,莫昭神态慵懶,手腕蜷着撐住半邊臉。
“唔,你的性格的确會導緻這一點。”
他喝得微醺卻依然坦誠。
“你太敏感,太沒有安全感,讓人覺得很累。”
“我……”
女孩流出委屈的眼淚,着急解釋那是因為你之前忙得不見蹤影。
“别哭了。難得有時間見面,我不希望我們都不開心。”
莫昭遞來紙巾。
“蓁蓁,聽我說完。”
她擡手抹掉淚水。
“即便如此我還是愛你,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
……
牆上,赭石色挂鐘的時針指向八點。一股潮氣吹得她的思緒鏽迹斑斑,隻能靠咖啡保持清醒。
如今她想,當初何必說出那些話。
一個人,不是很好嗎?
“想吃什麼甜品,”他問,“今天有兩種,慕斯和派。”
她倏忽間擡眼,脫了那件沉重的外套,走向男人身後,挂在椅背。
“都好。”
莫昭替她決定:“那就各上一份吧。”
這場飯局不倫不類,她幾乎沒動主菜,隻吃得下面包和沙拉。
“待會我送你走,回家,還是去福緣寺?”
甯蓁回到座位上,向外望,夜色一片混沌,小雨遲遲不落下來。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
反正城市的夜晚沒有星星,看不出是陰是晴。
“不行,”莫昭凝視着她,“我不放心。”
服務生送上甜品。左邊一盞橙色慕斯,圓形,晶瑩剔透;右邊擺着一角芒果派。餐品因日期而定,周三是櫻桃,周四是巧克力,周五輪到芒果。
“吃吧。”
他唇形模糊。蠟燭的火苗跳耀着,光線仍舊昏蒙暧昧。
這家餐廳的法甜做得精緻玲珑,在業内頗受好評。甯蓁剜下一勺慕斯,露出橫切面的層次。
酸甜柔軟,馥郁的芒果香氣,在嘴裡化開時勾起怦然的心跳。
又一次,她看了看手機,還是空空如也。
飯後,莫昭接過賬單。甯蓁想走,但電梯直達車庫,迅速向下墜落。轎廂門對着一面鏡子,走近時她瞥了一眼,猛然間忘記了呼吸。
兩道人影清晰映在鏡中。
誰……?
那是……誰?
地下,如同來時,甯蓁跟在莫昭身後。他的背像一堵牆,所有流動的風都噤若寒蟬。
他用鑰匙喚醒他的車。還沒坐進去,她已經聞見一陣皮革氣味。
“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
那瞬間,她決定背叛姨媽。
昔日戀人冰冷決絕的話語讓莫昭轉過身:“還想繼續自我欺騙?”
他探問,語調低沉危險。
甯蓁不懂他的意思。
欺騙?
我在騙我自己?
“我以前說過吧,坐過我副駕駛的人不能輕易離開,你也不例外。”
隔着鏡片,莫昭的目光深深望進她眼底。他的手伸過來,穿越她的胸口她的骨骼,張開五指,緊緊攥住那顆心髒。
車庫的光線明暗交錯。
甯蓁瞳孔顫動着,竭力保持緘默。
“蓁蓁,你明明還愛我。”
莫昭湊近一步,将她困在身體與車之間。
他側了頭喁喁私語,親吻的前兆。
玫瑰香味浸入他的鼻息。
“不然你的心跳,為什麼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