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遊刃有餘,仿佛親手摸到她脈搏。
是,沒錯。甯蓁呼吸急促,一雙鹿角橫沖直撞,差點撐破心髒。
為什麼心跳那麼快?
她無法解釋,隻覺得手臂發麻,耳邊回響着自己窒悶的喘氣聲。
停下。
可是心髒停止跳動她就會死。
莫昭靠得越來越近,看着她的眼睛,意圖不言自明。他向來擅于侵入她的防線。那雙嘴唇薄而平整,唇角像鋒利的銳角,她懷疑自己要被割傷。
所以,停下。
他即将吻到她。那個時候,手機蓦地傳來嗚咽般的振動。
——像是警鈴。甯蓁僵直的上半身突然回暖,繃緊腰腹,一把推開了面前的男人。
風有了活動的迹象。她跨出去,想象雙腿折疊再落地,即使膝蓋咯吱地響,即使心跳聲沖向耳邊馬上要淹沒一切。
跑吧。
跑向出口。
眨眼間,甯蓁已經站在夜幕下。
街上散發着潮濕甚至泥濘的味道。要下雨了,得趕緊叫車到鹭山,過程中她摸到自己連手腕都滲出一層冷汗。
心跳還沒平靜,甯蓁茫然地捂住胸口。
可能我真的還愛他。
但更令人驚奇的是,奔跑前她好像迸發出驚人的力氣。
用這雙過分纖細的手臂。
忽然,屏幕通知欄彈出微信消息。
「有必要這樣嗎,搞得我們像仇人」
莫昭發來的,緊接着是另一句。
「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夜晚溫度驟降,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裹緊外衣。對了,剛才手機的振動……
微信裡,表示未讀的紅色數字分别是四和一。
沐沐.:「好的姐姐」
沐沐.:「當然有空!」
沐沐.:「(可愛的笑容貼圖)」
沐沐.:「(又一張搖尾巴的貼圖)」
甯蓁緊蹙的眉稍微松快些,打開沐沐主人的對話框。
L.:「抱歉今天一直忙到暈頭轉向才看到,那約好清明節見」
她目光頓挫,後知後覺發現他們的ID格式一樣,最後都有個半角句号。
這是屬于他的習慣,但甯蓁莫名覺得後面缺了點什麼。
……想不起來。
心髒在擴張,咕咚咕咚地超速,似乎模仿着吞咽牛肉的動作。刺痛感爬進手臂内側,她借路燈掀開袖子,皮膚上又冒出星星點點的紅。
荨麻疹複發了,也許之前根本沒好利落。
身子很沉,甯蓁感覺肺部充血,艱難往路邊挪動兩步,靠短促的呼吸撐着拉開車門跌入後座。
沐沐在它自己的表情包裡對人類微笑,她打下兩個字。
「謝謝」
“晚上好,現在出發,麻煩系好安全帶……”駕駛座遞來一道溫柔的女聲,“嗯?是你,又去福緣寺做義工啊。”
兩人在後視鏡中對上視線,甯蓁卻沒反應過來。
司機笑了笑:“上次半夜接過你的單,去鹭山。抱歉這次還是有朋友陪着,别介意。”
她下意識回答沒關系,才看見副駕駛有人,身形是男性,頭發稍長,染成銀灰色,用皮筋紮起半個丸子。
竟然和同一位司機碰面了,可她難受得無力思考這奇妙的緣分。
車子駛向寬闊的公路。前座那女生問:“你不舒服嗎?”
甯蓁自以為不會被揭穿。“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要勉強自己哦。”
車燈照亮夜晚的路,趕在下雨之前。
*
那天荨麻疹再次發作,幸好寮房有剩餘的藥和補劑,勉強壓了下去。清明節臨近,家人居住的陵園在遙遠的東郊,甯蓁對李肅說了謊,心裡沒有一點想去掃墓的念頭。
至少她找到一件更要緊的事。
假日,撫慰犬沐沐搖着尾巴,一步一步躍上山門台階。甯蓁迎過去,掌心殘存着酒精揮發的幹燥感,讓毛茸茸的腦袋蹭蹭她的手。他們要去林子裡找紅耳鹎,溫霖擔心小狗的叫聲會吓跑小鳥,然後兩人聽見一道熟悉的呼喊,小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飛奔而至。
甯蓁問,不是要和朋友見面嗎。她一臉純真,說對啊,在鹭山見面。
那位“朋友”站在她身後,寬大的黑色衛衣和運動褲,鼻梁架着黑墨鏡,戴了口罩。神神秘秘的,隻能看得出是個女孩子。
兩人準備在附近徒步,最後沐沐順理成章交到她們手裡。臨走前小唯還開心地揮手:“去吧去吧。”
山間人行道上,甯蓁仰起頭。
雲層厚重遮住日光,天空應有的顔色落在他的身體。
她早就想問,終究難忍好奇:“那道藍色是……?”
衛衣袖挽起兩折,溫霖的手臂貼了一條淺藍色膠布,順着青筋向上蔓延,沒入衣物,一直延伸到後頸。
他膚色幹淨,被膠布襯得矚目,肌肉的走向清晰可見。
甯蓁默默看了一會兒,躲開,但下次停留得更久。
“這個,”溫霖眼睛彎彎,“是肌肉貼,或者叫運動繃帶。”
他回答,即刻轉身,把袖子翻上去給她看。
“能預防二次拉傷,牽引作用不算明顯,聊勝于無。”
可他的表情不是“聊勝于無”,似乎終于等到她開口詢問。
甯蓁說:“像仿生人……的血液。”
“仿生人啊。”他笑得開朗。
那種賞心悅目、格外脆弱的仿生人,皮膚有柔膩的觸感,卻囿于單一的程序設定弄壞自己,經常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