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開了。
甯蓁給他發了微信,半夜,位置是中心區豪華酒店。溫霖覺得蹊跷,直到拐入小路看見她茫然遊蕩。
長裙及地,穿在她身上美得驚人,但纖細手臂裸露在外,禁不住夜風寒涼。
溫霖脫下外衣給她,動搖的瞳孔隐入黑夜,順勢逼退遠方觀望的男人。
他們決定離開,路上甯蓁漸漸變得不太穩定。她恍惚,眼裡一片虛無,先說想見他,又問他們現在算不算朋友,兩句話來回拉扯,勾着他朝希望撲空。
沒關系,他想。
風動,吹醒夜色。溫霖意識到真正讓胸口泛起苦楚的東西——所有她之前零星透露的征兆終于拼湊完整。
她近乎強迫地清潔雙手。
她在樹林裡被野兔子吓得忽然僵直。
她大多時候靜止般凍結。
她仿佛,失去了某段記憶。
“不要對我說謊。”
甯蓁的眼淚快溢出來。
深夜,她請求他開車帶她回福緣寺。車内氣氛降至冰點,剩下高速路燈不斷閃爍。等爬上山門已經到了第二天,寺門關了,不得不原路返回。階梯一級級下,她蒙蒙胧胧錯失了一步。那年隔得遙遠,陰沉的少年眼看着籃球朝她飛去;但這次,他有能力環住她的腰。
師弟。
溫霖聽到她呢喃。
山門如流瀑,墜入谷底阒然無聲。歉意與愧疚重重襲來,折磨得他殘破不堪。
“……師姐,對不起。”
我早該發現你的異樣。
甯蓁身體止不住顫抖。溫霖目光黯淡,憑借本能輕輕擁住她,淚水打濕了衣襟,像再次重逢的那天飄着小雨。
然後,被她用力推開。
——這就是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黑楊參天,景色一成不變,唯獨擡頭時樹冠的距離近了。
一小撮人堆在窗邊角落叙舊,三女一男,熟絡地有說有笑。
“有帥哥诶!”某個校友對同伴使了個眼色。
旁邊人竊竊私語:“不會吧……我們班的?”
“哇!誰男大十八變啊,小方?班長?”視線添了一道。
“你們都傻了吧,”同行的男士無奈吐槽,“十年了,二中就咱們一個高三二班?”
“哦,學弟啊。”
“醒醒吧,咱們班根本沒有帥哥。”
“等會兒,他過來了!”
二中難得對外開放,念舊的校友圍得門口水洩不通。溫霖一個人走進去,小路曲徑通幽,濃密樹影掩映着,遮了影影綽綽的光。
高三教學樓,清淨背面是藏入深處的孤獨。
教室還不算熙攘。他斂眸,沒有放過任何一段對話。
“不好意思,請問是哪一級的校友?”
溫霖換上純粹的笑意。悄悄議論他的女士們忽然正色,眼睛明亮起來。
大概是九年前畢業。對,快十年了。她們答道。
正如他們閑談所說,時間對得上。他近了一步,假意為巧合而驚歎:“這麼巧,我姐以前也在你們班。”
“真的假的?你姐姐是……”
他念出她的名字。
後來師姐選了文科,從十二班移到二班。那時高二各班打散重組,溫霖發誓絕不再跟着她,不再私下竊取她的消息,但最後允許自己看一眼挂在樓前的分班表。
“是蓁蓁啊,家族遺傳的美貌……”她們感歎道。
齊劉海的女士用手肘碰了碰身邊,提起舊事:“哎,我記得你還暗戀人家來着。”
“當年喜歡甯蓁不是挺正常的事兒,畢竟是我們男孩兒心裡捧在尖尖上的白月光啊。”
那人企圖用玩笑的語氣表演釋懷,幾位女士扯了扯嘴角,頓時感覺老同學出落得油光水滑。
甯蓁的“弟弟”倒仍笑着,隻是眼裡有刀。
男人意識到不對,一臉“你懂得”的表情改口道:“嗐,怪大夥兒都跟風,從衆心理。”
“是嗎。”結果溫霖嗓音下沉,殺氣更重。
“怎麼着,老林,你的‘喜歡’還能撤回啊?”她們默默翻了個白眼,一邊反駁他一邊大方表示,“不過喜歡蓁蓁是挺正常的,我也喜歡她。”
“對啊,又漂亮人又好。”
“就是有點兒中二。”
“嗯?怎麼說。”
“以前閑聊問過夢想之類的,得到的答案是女俠或者偵探。”
“好可愛啊……”
“好可愛啊……”微笑引起了附和。
“你們知不知道運動會排練走方陣那次?班主任、體委、班長都默認蓁蓁去舉牌,沒人跟她商量。”
“诶,對了,”女士們的視線在彼此之間轉移,“為什麼舉牌的換成你了啊。”
“因為當時我特别想去,反正為這事兒糾結了好久,蓁蓁看出來了,主動和老師說讓我替她。”
“原來如此,所以才有你驚豔全班的白裙子照片!”
高瘦的女性仰頭思索:“但現在想起來挺傻的。大家服裝都統一,校服啊,白襯衫啊,那麼幹淨利落,幹嘛非得派出一個女孩兒走在前面穿短裙?”
“是喔,還必須得盤靓條順的。”
“沒準她早就厭倦了。”她指的是這種凝視。
“真的麼?我還以為蓁蓁單純不喜歡抛頭露面而已。”
“這麼說也對……”
“那陣剛開學就搞體測跑八百,我們一組,她其實跑得超快的,要認真的話誰也追不上。”
“但我們班成績最好的……哎,忘了,反正運動會跑八百的不是蓁蓁。”
“不想報項目所以故意跑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