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北城郊外。
莫昭一向喜歡親自掌控方向盤,難得讓司機上班。車子飛速行駛,甯蓁依然懶得辨認,隻覺得車身很長,内飾清一色真皮,冷血的蛇一樣。
車内後座,男人攤掌扣住那隻纖細手腕:“待會兒好好跟着我,别走丢。”
她後頸發熱,沒躲開,反而露出一抹笑。
莫昭見她唇上閃着潤澤的光,傾身過去。
“妝,”甯蓁敏銳地偏頭躲了躲,“化妝師那麼貴,弄花了沒人補。”
“笑吧,蓁蓁。”他今天心情挺好,“隻要你肯笑,場子裡誰都比不上你。”
莫昭的贊美總讓人飄飄然,糖衣炮彈似的,一不留神就被轟得暈頭轉向。
路邊一水兒的豪車。今日來客衆多,有的之前未到場,正想見見莫總帶來的女伴。等車停穩,開了門,邁出一條長直白皙的小腿,裙擺都盈着風。
她穿了上次的禮服,據莫昭說,他在國外精挑細選,終于尋到一套和她相得益彰的。下車後,諸人視線齊刷刷砸過來,她忍着,硬沒去攏胸前空蕩的衣領,等前男友走到身邊,主動挽住他手臂。
“喲,莫總!上次沒見着,今兒有沒有空,騰出點時間叙叙舊啊?”
身邊的莫總傲睨一眼來者。婚禮會場變成奢靡的生意場,甯蓁依舊隻負責靜靜觀看。
那人不懂眼色,直愣愣谄笑着:“我們周家也好出一份力嘛,這鹭山的工程……”
“上次我已經網開一面了。”
莫昭打斷他,一句話讓那位西裝革履的周總閉了嘴,随後對甯蓁低低耳語。
“走吧。”
仿佛他們很親密似的。呼吸撲在耳際,她渾身汗毛豎起。
豪門婚禮自然隆重,比上回高級晚宴還輝煌,黑的底,白的花,亮閃閃的鑽,不知怎麼暈成一股詭異的鐵青色。舞台大得看不到邊,中間是新娘該走的路,兩旁擺着精緻的兔子雕塑,兩隻發亮的紅眼鬼氣森森。
在場的皆衣冠楚楚,顧着自己交際。甯蓁跟着他走,眼前浮現出莫昭的執念:每一輛車頭都有個摔倒的兔子。
“時候還早,去貴賓室坐坐?”
“正好我想喝杯咖啡。”
她對男人扯開笑容。穿過大廳,迎面一名清潔工裝束的女士提着簸箕和笤帚,腳下不小心打了架,絆得甯蓁一個趔趄。
清潔工頓時慌了,蜷成蝦子:“哎喲,對不起夫人!”
她說沒事,往對方手心扶了扶,爾後撫平禮服的褶皺。
走廊深長清淨。
“蓁蓁。”
“怎麼。”
莫昭的薄唇洩了道口子:“今天這麼聽話?”
甯蓁擡眸,心髒忽悠一下滑過針尖。
“聽話”?
當然,她不可能無端變成這樣。
*
“小唯,你來福緣寺做義工,不隻是為了尋找靈感吧。”
寺内藏着一雙眼睛,除了義工組長另有其人。懷疑重重壓在心底,情況和大學期間如出一轍,但微信裡的小狗頭像給了她啟發。
沐沐.:「明天好不好,明天天氣晴朗!」
對啊,明天。
她不想再裝得若無其事。次日,甯蓁約室友離了寺,鹭山腳下,兩人吹着涼風,她遞給安唯一罐冰鎮啤酒。
對方緩緩轉過來,滿臉錯愕,臉龐被落日映紅。
“這個嘛……”
啪——
安唯單手撬開拉環,問:“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在梧桐斜街看見你,”甯蓁用啤酒潤了潤唇,苦澀的氣泡湧進喉嚨,“你卻說你在寮房。”
她們各自沉默三秒。
對方仰了頭,認命般歎氣道:“低級錯誤……果然瞞不過凝真老師啊。”
指尖麻木。之前她收着戒心,也因為小唯曾經在“文字片場”上買過她零散的創作。
“的确,給桌遊找靈感隻是我的借口。”
安唯痛快地灌下一大口酒,絲毫沒有被識破後的狼狽。
“猶豫了幾天要不要坦白,唉,早知道不糾結了。你記得吧,我不想再看女人被懲罰的故事。”
——初入寮房時室友透露了自己的偏好:希望偏離軌道的女人能獲得幸福。
奇怪。
甯蓁歪了頭,因為小唯抽出了一條她從未設想的線。
“我朋友被安排‘嫁入了豪門’,”安唯兩指彎了彎比劃引号,“現在我們打算幫她脫離苦海。”
“然後呢。”
“她法律上的配偶有綠帽妄想症,一天到晚監視她,怕她和其他男的私下接觸,就這樣過了兩三個月,終于被我們找到視線死角。”
她鞋底踏兩下柏油路,示意鹭山是唯一的例外。
甯蓁腦海中閃過白旗袍和女性保镖。“為什麼?”
“這裡不是有個什麼計劃嗎。”
“鴻鹄計劃。”
“對,搞得像兵家必争之地一樣,誰都想整點大活兒。我也打算起個名字,幫已婚女人逃離婚姻陷阱……就叫‘海鷗計劃’吧!”
安唯煞有介事地思索,随後一口飲盡,把空罐子捏得喀喀響,扭頭問她:
蓁蓁,要加入嗎?
啤酒冰得腦袋發脹,她仿佛被蠱惑了,緩緩張嘴。
*
兩名黑衣保安把守着貴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