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有錢人,越不信任監控攝像頭。邀請函已經篩掉一大部分,凡是到場的,滾也好,爬也好,多多少少算踏進了這個圈子。圈内自有一套潛規則,最明顯的一點,誰都不願意把隐私交給機器。
她掃視一圈,果然如此。
建築物從外面看是一座教堂,内部整體恒濕恒溫。氣溫體感不過二十度,她打了個寒戰,雙手覆住上臂取暖。
服務生打點一番,關了門,密閉的屋内隻剩他們兩人。甯蓁站到窗邊,悄悄從挎包中解鎖手機。
「已送達」
「情況有變!化妝室請求支援」
背後一股玫瑰香水襲來,甯蓁手指磕碰着包裡的鑰匙,肩膀撞上他西裝的手帕袋,蹭下一片香味。
又來了,心髒堪堪掠過銀針的感覺。
心跳劇烈,呼吸急促,渾身像浸了水一樣黏膩潮濕。
“你真瘦啊。”
莫昭的目光沿着她纖薄的背一寸寸撫摸。
她盡可能擺出柔軟的神情,逃開。“我要去趟衛生間。”
“等等,”男人威厲的嗓音拽住她長發,“手機留下。”
她擰眉,轉身問:“這是什麼規矩?”
莫昭露出促狹的笑意。
“幫你保管而已。”
“……”
“以前你很喜歡啊,現在長大了,不願意了?”
真的麼。
“以前”,她乖乖把手機交出去,任他輸入密碼随意浏覽?
過去的記憶已經碾成齑粉,無從考證。甯蓁故作天真地伸出手:“那我也幫你保管。”
屋内天寒地凍。
外面一陣窸窣,門被推開,服務生請進那名周家男人,他叼着煙,換了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莫總,您要是不聽聽我的意見,那成總可要獨占鳌頭了啊。”
莫昭冷哼一聲。
她故意怔愣一會兒,裝出識趣的模樣走到門外。
那個周總,眼球在她身上滴溜溜轉圈,像隻渾濁的死魚,不過她得慶幸他的出現給莫昭添了點麻煩。
樓梯扶手刻着傳統的木雕花紋。她用手包擋在胸前,邁上二樓,這身禮服雖然嬌貴又不舒适,卻足以壓過安保的質疑,讓她大搖大擺摸到後台。
201房牌,下面貼張紙寫着“準備室”。
輕輕叩門沒有動靜,甯蓁拿出鑰匙,轉動。
微信群裡消息瘋狂刷新:
「用的surface,8888」
「經典密碼」
「化妝室怎樣了?」
「沒問題,我接到了」
「模特準備,替身出擊!!!」
Surface就擺在桌上。準備室内依舊找不到監控,她迅速把U盤插進拓展塢,順手抽出紙巾墊着無線鼠标,避免留下指紋。
桌面有個“婚禮”文件夾,雙擊,拖進同名的“婚禮驚喜”視頻,“替換目标中的文件”。
鼠标聲咔哒咔哒。
一切似乎過于順利。U盤彈出,她正要離開,視線剛落在門上,卻見黃銅色的把手蓦然自己擰了起來。
“切,馬大哈,又沒鎖門。”
有人!
鑰匙釘釘铛铛一串響,婚慶員工推門而入。
“喂,李導,找着了電腦……還有需要的?你說,我一起帶過去呗。”
眼前暗無天日,慌忙之中她掀開衣櫃,擠進一堆廢舊的伴娘裙裡。男員工樂呵着自言自語,應該是在打電話。
“行,能有啥事?你老公不回家,那今天下班我們還在亞朵見啊。”
甯蓁雙目微瞠。
亞朵酒店?這是能聽的嗎?
“嘿嘿,那有什麼的,”他大咧咧的嗓子拐了彎,“叫聲哥哥,命都給你。”
……
伴娘裙劣質的網紗刺撓着皮膚。
耳朵不幹淨了。她尴尬得彎下身子,順勢揉了揉撞青的膝蓋。手包拉不動,銀色流蘇波光粼粼,似乎有兩根卡在了櫃門。
輕一點兒,蹑手蹑腳地,慢慢救回來。
“唉,你等會兒!我咋感覺衣櫃在動呢?你們往裡頭塞東西了?”
聲音穿透隔闆逐步靠近。
她倒吸一口氣。
緊張的時候,思緒反而離散逃逸。甯蓁莫名掏出手機,屏幕上彈出短信,是下周二的遊樂園入場提示。
熒幕暗了,隻能再解鎖,她的手機沒改過PIN碼,一直用着銘刻在墓碑上的數字。
媽媽的生日。
“媽媽”,好陌生。
如果以前經常讓莫昭保管手機,那他勢必要用反問句逼出數字的含義。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直到今年還以為李肅是她的母親?
光亮刺得她眼角抽動一下。
這麼看來,他也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