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要尋寶,姊弟兩個一陣歡呼,自個兒骨碌碌從榻上爬下來,套起草履就往外跑。被媚按住了,給姊弟倆把頭發梳梳,又取了兩人平日裡專用來擦牙洗臉的一大兩小三塊葛巾洗淨,叫細細擦了牙洗了臉,這才由得兩人撒歡奔出去。
所謂尋寶,其實就是在裡中尋些能用的家什。不說旁的,就今日的早食還指着現找了陶釜來才做得。
裡魁每日平旦就會坐到裡門右塾中,照從前得看着裡民該出去勞作的都出去了才會忙其他去,這是裡胥職責所在。媚牽了兩個孩子到裡門處時,果見裡魁與監門都在。
領着兩個孩子見過禮,方将來意說了。
陳裡魁聽後了然。
這幹淨的釜甑碗盤那所謂幹淨,他自是知道什麼意思,索性親領着人去。
媚也是到這會兒才有機會好好在裡中轉上一圈。
陳裡魁知她幾年未歸,一路也與她說些裡中情況,“裡中如今人少,連帶着你們家總共也就二十七戶。”
這數字是很讓人驚訝的,因為雲陽裡雖偏僻近山,卻也算得上是個大裡,原本足有一百二十五戶裡民,如今竟隻得二十七戶了?
可想想自秦末亂起來這些年到底死了逃了多少人,便又不覺訝異。
陳裡魁也不想把氣氛弄得低沉,笑道:“陸續還會有人回來的,诏書頒下有些時日了,有田地未賣的想來大多都會回,所以要找東西還真就趁現在,越遲越難尋得什麼好東西。”
他對裡中情況熟悉,很快将媚母子三人領到了一處屋舍前,道:“這裡吧,他家比你們離開得晚些,也是田地賣盡舉家往蜀地去了,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田地也未必會回來了。你自去裡邊看看有沒有能将就用的,不過想找完好的陶釜應是沒有了。”
“好,多謝陳公。”媚心裡清楚,裡中原有二十二戶留守,完好的陶釜陶碗可輪不着她來撿,畢竟這東西不是永遠用不壞的,好物件早被人收回家裡攢着了,往後不管是自家用還是換錢糧布匹都使得。這會兒真要在裡中找着完好的陶釜陶碗,她倒還不敢往家帶。
陳裡魁點點頭,又指了這條巷道兩側的另三處院子給她瞧:“這邊若沒找齊,那幾家也能去看看,裡邊應該也有些能用的東西。農具裡中是尋不到的,回頭往鄉裡假貸吧。”
“成。”媚把話應下,聽陳裡魁說起假貸之事,又問:“陳公,我想問問裡闾外近些的地方如今可有官田往外佃?佃租幾成?”
“有,今年陛下恩澤,自家的田地十五稅一,假公田者取田租四成。”陳裡魁看看媚和她身邊兩個垂髫小兒,問她:“你欲佃多少?”
媚咬了咬牙,道:“不多,我一人人力也有限,我尋思佃個十畝,八畝種糧,兩畝種上桑麻,養蠶織布績麻,園宅種菜,養上雞豕,如此勉強也能把家計撐起來了。”
陳裡魁心說這是真勉強。十畝地,她一個婦人要把活幹下來,還要織布績麻,這就勉強;佃來的地交完租子後要撐起家計,這更勉強。不過再多也确實做不成了,連個能幫襯的人都沒有。幸而如今的公田大多幾年無人耕種了,選地好些,近幾年都不需休耕,不然要更艱難些。
看着這孤兒寡母三個,陳裡魁倒真幫着考量了幾分,道:“那書名數那日就把事敲定,在鄉部把一應章程都辦了,趁着早,能選的地塊多,我與田典商量商量,尋啬夫做個請托,盡量給你選靠渠邊的好地,好歹灌溉能輕省幾分,收成也好些。”
這卻是天大的照應了,也隻有趁如今回來的人還不多,占了個先,媚已逝的丈夫原又是鄉吏,人雖不在了,提起來總歸還餘一二分香火情,陳裡魁才敢許這樣的話。
媚大喜,當下帶着兩個孩子與陳裡魁深揖一禮:“如此,多謝陳公照拂了。”
陳裡魁擺擺手:“去吧,我也該地裡忙去了。”
自個兒先走了。
媚了了心頭一樁大事,眉眼間都是笑,待陳裡魁走遠了,尋了根荊條拿在手上打草用,這才領了兩個孩子往裡探尋去。也不進人家主屋,目标明确,隻奔竈間。
陳裡魁對裡中情況确實熟悉,他指的這頭一家,媚帶着孩子進去就找着了一套成套的釜甑。雖有些破損,下邊的釜斷了右耳,上邊的甑磕了個小口子,蓋盆也沒了,但這不妨事,甑邊磕的口子不大,回頭做個木頭蓋子,做飯熬羹都是極好的。
又轉了另三家,得了四隻陶碗,一個平盤,兩個巴掌大的小陶罐并兩隻木桶,尤其是這木桶,再是得力不過的了,缺了它要用水實是不方便。
至于木箸木勺,各家都散落着一些,瞧着已是發黑發黴了,她們原本在田莊裡用的是自己做的,這樣的小物件離莊時也許她們帶出來,眼下自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