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踩着個小木墩做夕食,媚趁着天光還亮鋤屋後割了茅草的那一小片園地。
五月裡最合種的是葵和甜瓜,她準備邊開地邊種,開出一小塊就種一小塊。人也好,家裡養的那雞和兔子也好,這不都緊等着吃嘛。這幾天她們和雞埘裡那隻小雞一個待遇,全靠外邊勞作時挖回的一點野菜來佐食。
天黑前把地鋤出一片來,找出葵種撒播下去,用過夕食後又開始折騰淘井,新買的汲桶是不舍得這麼用的,就用剛泡好的舊桶捆了,把井裡幾年無人用的水淘上來桑林各處都澆了一回,剛播種的地也勻勻的灑過一遍水,這才算暫歇。
奴奴這會兒帶着獾兒把該收的莠穗都收了,媚從鄰人家的井中又提了幾桶水回來把水缸添滿,用釜中燒的熱水兌出微溫的水給兩個白日滿地爬滾的猴孩子兜頭兜腦的洗了一回,擦淨了水換上幹淨衣裳打發回屋裡榻上呆着。
奴奴對自己今兒新得的胖兔子的喜愛遠勝過小雞雛,那灰茸茸的委實長得可愛,還格外靈性,願意親近奴奴,又能抱在懷裡。因而姊弟兩個逮着機會就蹲在兔籠邊逗兔子不說,這天都黑了,人回卧室了還惦記着。等媚拎着獾兒進屋時,奴奴便湊上去商量:“阿母,我們晚上把兔子帶進屋裡住吧,就叫它蹲在榻邊睡。”
媚笑了,把獾兒放下,就捏捏女兒嫩生生的小臉頰:“明兒一早你去收拾兔子的糞便,過後看看還要不要再來與我說這話。”
奴奴把眼睛眨了眨,果斷閉緊了嘴。
兔子糞便她沒收拾過,但莊子裡養雞鴨鵝的地方她去過呀。
就連獾兒也鬼靈精的捏捏鼻子,笑着說臭。然後鼻子被奴奴揪住,擰了好幾下才松開。他也不惱,同他阿姊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兩個小的覺得今日下午格外驚險刺激,當然,驚和險是被忘了的,記着的還是逮到兔子的刺激。媚往竈屋去準備就着竈裡一點火光削根短木柄時還聽得獾兒問:“阿姊,你說明天會不會再逮到一隻兔子?”
“我也想呀,要是這樣那可太好啦,不過我覺得應該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長這麼大,就碰上過這麼一回兔子呀。”
“那是不是因為咱們以前都在莊子裡?有牆圍着呢,沒兔子進來。”
奴奴默了默,忽然覺得獾兒這話好有道理啊,過得一瞬,她遲疑又帶着點兒期冀:“那,明天咱再看看?”
“對,明天看看,阿姊,你說明天我能不能也逮着一隻?”
媚搖頭失笑,出門去虞家裡借了把苎麻刀回來,就坐在竈邊借一點燒水洗浴的火光趁夜把浸了一日的苎麻脫了皮。
~
翌日一早蟠翁就來修繕屋頂,同來做幫手的還有蟠翁的兒子仲耕。
耕是名,仲是序齒,前邊還有個序齒為伯的兄長,未曾成家便戰死了;一個序齒為季的幼弟,十歲上夭折。如今隻留得這次子,也是前幾年戰場上斷了半條左臂才留下一條命來。
家中有事,媚自是不會往外去,問過不需她幫什麼,索性就開墾後園的菜地。把個從昨晚就夢着今兒想再去撞一回兔子的奴奴和獾兒姊弟倆急得夠嗆。
好在這點子大的孩子忘事兒也快,注意力很快挪到了種菜和圍觀翻修屋頂上。
尤其是種菜。
翻修屋頂,奴奴到底人小個矮,就是想瞧個熱鬧也瞧不出個什麼來。種菜就不一樣,不過是睡了一夜醒來,阿母變戲法似的,給她變了一把短柄的木鋤頭來了。
給奴奴歡喜得,隻覺得了個天大的寶貝,自己拎着那小鋤頭就學着在莊裡看到旁的大人們勞作的樣子鋤起地來。
木制的鋤頭比鐵制要輕得多,媚又把木柄做得貼合奴奴的身高,她一個七歲孩子拿着倒不算費勁兒。
這比割草可不一樣,這在奴奴看來是正兒八經的種地呢,哪怕開荒費勁得很,草根紮得太深了,木鋤根本挖不下去多少。但她阿母粗略鋤過一回的地她再翻松碎土就做得很好。
獾兒在一旁看着阿母教他阿姊怎麼翻地都羨慕壞了,不時就往前湊,試圖自己也上上手。
三歲,這真沒他什麼事,被媚和奴奴一起打發了去找草葉和蟲子喂兔子和小雞雛。
這活兒也不委屈他,小豆丁點大的孩子,和兔子雞湊在一塊也是能叽叽咕咕聊上天的。不一會兒就不肯滿足于隔着籠子聊了,自己把小雞放出來,再纏着他阿母揭了蓋闆幫他把兔子也抱出來。
人在這兒,雞和兔放出來是無礙的,正好活動活動,媚也就依了他,隻交待看着别把昨兒傍晚才撒播的葵種子叫雞給刨出來吃了。
結果那小雞和兔子放出來,壓根沒往昨日種葵的那一塊地兒去,又和昨兒一樣,亦步亦趨就往奴奴腳邊打轉。
奴奴端着她的小鋤頭又是高興又是發愁,高興是這雞和兔子明顯很喜歡她,她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可愛,連小動物都最愛她了。
發愁的是每一鋤頭下去都怕傷着跟她腳絆腳的大小兩隻毛茸茸。
隻能滿臉掩不住的喜意又作愁模樣,哎呀哎呀幾回,嚷嚷着:“獾兒,獾兒,快抱走。”
獾兒領了阿姊交待的好大一樁任務,很當一回事的,忙費勁兒的抱起胖兔子,一邊又招呼小雞雛:“走走走,我阿姊要幹活的,咱去柘桑林找葉子蟲子吃去。”
隻兩個孩子,卻是滿院子的鮮活熱鬧,引得房頂上幹活的蟠翁父子都側目幾回。
~
隻先修一間竈屋和主屋卧房,做起來倒也快,材料都是蟠翁自家裡帶來的,該提前做的工序蟠翁一家人都在家提前做好了。不到兩個時辰就把這活幹利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