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興什麼的,幼時好似寄養在哪個親眷家中,十歲上才接回來?
不是一個性子,也玩不到一處去,馮粲還真不熟。不過聽到得祿家,他眉頭挑了挑,神情帶着幾分難言的微妙,哦了一聲,輕笑了笑。
一旁的翁回也是一臉難言的古怪。
明叟看兩人沒接話,隻道二人年少時就慕遊俠,常在外奔走,少在裡中,也不奇怪,轉而問道:“你們這在外邊多少年了,昨日才回,今日又要去哪?還特要陳公同你二人跑一趟鄉部開過關梁的驗傳?”
馮粲身子微微後倚,臉上嬉笑之色也斂去幾分,道:“代故人走一趟漢中郡,送些東西。”
“漢中啊,那夠遠的,你阿翁阿母也由得你?這馬上該授爵行田宅了,你們不等事定了再走?我看伯良他們今兒一早都往鄉裡去催了,這可是大事。”
馮粲又是那嬉笑模樣了,道:“急什麼,舉國多少兵士解甲,授宅行田也是依爵次高低來的,到我還早着呢。再說了,現也不缺地,一會兒我跟陳公往鄉部去把戶籍立了,輪到我和翁回了,有陳公、慶公和我阿翁阿母照看也一樣,還能短了我們?”
陳裡魁和田典餘慶一過來就聽到這話,都嘿一聲,陳裡魁佯瞪馮粲一眼:“你倒心寬,還給分派得挺明白。”
馮粲、翁回笑着起身與二人見禮。
陳裡魁見兩人都帶着劍,還是那一身甲衣,一人一個包袱,便問馮粲:“戶版都帶好了?”
“帶了,勞煩陳公、慶公陪我們跑這一趟。”
這次爵賞,要授田宅的首要條件是先單獨立戶,翁回父母皆亡,早好些年就是戶主了,馮粲卻還需将自己的名籍從父母家中遷出,才能列進等候授田宅的隊列中,加之往漢中去需辦驗傳,因有此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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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奴跟在她阿母身邊割茅草和莠草的時候,遠遠看到陳裡魁和田典帶着兩人從裡中出來,待到近了,奴奴發現她還識得,正是昨日見到的兩個執劍甲士。
她好奇心重,站定歪着頭瞧了一會兒。
媚幹着活看小家夥不動了,側頭望她一眼:“奴奴看什麼?”
順着她視線看過去,裡魁和田典自是認得,隔得遠,她點頭緻了個意。至于陳裡魁身後兩個年輕甲士,并不識得,她拍拍奴奴腦袋,就又彎腰繼續割起茅草和莠草來。
奴奴想說昨日遇狼阿母吓哭的時候,那兩個甲士也在,不過想想阿母肯定不願意知道自己哭鼻子被人瞧見了,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哭鼻子被人瞧見,好沒面子的。
決定不說了,就把那過路人撇到了腦後,埋頭認真幹活,做的唯一一樁分神的事情就是和獾兒一般,視線時不時在眼前草叢中梭巡,盼着可能撞上門來的又一隻兔子。
這一盼盼了一個多時辰,盼得奴奴眼都酸了,她們家畚箕和竹籃裡莠草裝滿,她阿母茅草割了三擔,荒地清出好大一片來。漫說兔子,連隻田鼠的影兒也沒有。
兩孩子都有些蔫了,又累又失望。
這麼點大的孩子,期盼和失望都藏不住一點的,擱在心裡滾個幾圈,獾兒就忍不住了:“阿母,今兒沒有兔子來。”
奴奴也眼巴巴瞧着自家阿母。
媚持續一個多時辰一直彎腰割草,腰都是僵的,手扶着得小心一點一點撐直,速度都不敢快,隻怕起得太快就咯嘣一下扭了。偏是這樣,卻還笑得出來:“沒有才是最正常的啊,如果在地頭裡呆着天天都能有兔子撞來,哪還用這般辛苦勞作種地?每日裡都坐在地頭等着不就行了?你看看可有人是天天坐地頭等着兔子上門的?”
姊弟兩個齊齊搖頭。
“這就是了,昨日是運氣使然,不能就盼着天天都有這種運氣。好了,也幹很久的活了,你們坐草捆子上歇一歇去。”
草捆子就在媚身旁,剛紮出來的一捆。奴奴也确實累了,她才不會客氣,自覺自己今日已出了可大的力了,歇一歇很應當的。
把已經割好的莠草和鐮刀往竹籃裡一放,就牽了獾兒休息去,一邊還喚道:“阿母也來歇歇。”
媚哪裡敢歇,家裡真正稱得上勞力的隻她一個,誤了農時誤的就是收成。她笑笑:“阿母不累,你們歇吧。”
手上鐮刀不敢慢上哪怕半分。
奴奴還不大懂這些的,她手酸背也疼,摟了把阿母新打的草在草捆子邊上碼放好,擺成一個屁股下能坐,後背也能靠的樣兒,就攤手攤腳靠坐了上去。
日正中天,熱烘烘炙烤下來,這地頭上連個遮蔭的地方也沒有,姊弟倆一身汗津津的,也顧不得,歪在那就不想動彈了。
獾兒滿足的喟歎:“阿姊,這麼坐舒服呢,比跪坐着舒服好多啊。”
“是吧,我也覺得,該叫阿母也來靠一靠的,不過阿母肯定不肯像咱們這樣箕坐。”
姊弟倆說着頭碰着頭歪在一處,被那太陽烘得,也或許是累的,從清早起來就沒歇,這會兒已是正午,眼皮開始往下阖。混混沌沌舒坦得都快睡過去時,奴奴恍然覺得有誰在打量她。
那是一種讓她覺得很不舒服的關注。
她睜開眼,側頭向感知的方向望去,便見一群約二十餘人正行在土道上,走在靠中間位置有個拄杖老翁,一個清瘦老婦人恰停住腳步,那老婦人一雙三角眼死死盯着她們這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