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嚴試用工具箱的一角敲了敲吊籃,又扯了扯連接提升機的鋼絲繩,“沒那麼誇張,它結實得很。”
他扶着吊籃的橫杆,擡腿跨了進去,對郝奇說:“你來操作提升機吧。”
郝奇強烈反對:“不是,你真要坐着破玩意兒吊在半空中?”
施嚴試煩躁地命令他:“不要跟我辯論,快照我說的做!你質疑我的判斷?”
媽呀,誰敢質疑他的判斷,郝奇不情願地走向提升機。
徒書貫不太靈活地也想翻進吊籃:“等等,我跟你一起下去。”
施嚴試阻止了他:“載重越輕越好,别擔心,很快的。”
郝奇把腳蹬在樓頂邊緣,一邊往下看,一邊盡量平緩地把吊籃放了下去,徒書貫和普羅都捏了一把汗。
施嚴試來到大擴音器旁,立馬動手拆它的外殼,“我的天——”
這喇叭幾乎鏽成了鐵疙瘩,能出聲就怪了。
他擡頭朝上喊:“有沒有除鏽劑啊?”
郝奇問:“什麼?”
“除鏽劑!——”
“出臭屁?——”
“除鏽劑!——”
“……”郝奇實在聽不清楚,“我再瞎猜他又該火冒三丈了,普羅,你到廣播室窗口聽他說什麼。”
普羅火速沖到六樓窗口,他才剛起來沒多久,已經走了一萬多步了。聽施嚴試說要除鏽劑,“哎呀,太巧了!”
他彎腰在籃子裡一陣翻找,找出一瓶搜刮來的除鏽劑,“你看這個能行嗎?不過是自行車用的。”
施嚴試接過來,“我試試,給我來包紙。”
普羅又從他包羅萬象的籃子裡拿出兩包廚房紙。
施嚴試把比較關鍵的部件拆下來,盡量把它們處理得像樣一點。
樓頂上的郝徒兩人緊張了太久,神經緊繃到都松懈了。郝奇坐在盤着鋼絲繩的轉軸上摳指甲裡的灰,隻有徒書貫還時不時蹲到屋頂邊緣看看施嚴試在做什麼。
施嚴試忙活了兩個多小時,腿都蹲麻了,腰痛得直不起來,他撐着膝蓋僵硬地站起身來,把零件一個個地裝回去,普羅趴在窗口給他遞螺絲刀。
他痛苦地撐着後腰,“郝奇買過一種柚子味的浴鹽——”
“嗯?”普羅正忙着把工具箱裡的大小螺絲刀歸位,擺得整整齊齊的。
“唉,沒事。”施嚴試難過地回想起了許多個夜晚,他筋疲力盡地回到雞飛狗跳的住所,郝奇那張嘴一直不停地叭叭叭,什麼相手蟹把寄居蟹掐死了,貓又把相手蟹玩死了之類的,他敷衍地嗯嗯嗯,緩緩坐進柚子味的浴缸裡,啊,真治愈啊——
普羅在廣播室的控制台前喊了他好幾聲。
他回過神來,“嗯?”
“我要試機喽?”
施嚴試走到吊籃另一邊,捂住了耳朵,“好的,開始吧。”
普羅忽然有點緊張,他的聲音從來沒傳播過這麼遠,從來沒有那麼多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喂——”
擴音器裡傳出小黃人的聲音,“喂~~~”
施嚴試聽到樓頂傳來郝奇的大笑,他也繃不住笑了一下,“我盡力了,就隻能這樣了。”
樓頂上探出郝奇的頭,“唱《beans》!”
徒書貫問:“什麼beans?”
普羅問施嚴試:“郝老師說什麼?”
施嚴試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沒有聽清:“他說什麼beans?”
普羅是怪歌之王,當然知道那首怪歌。站在施嚴試的角度來說,在危急關頭不應該胡鬧,但郝奇肯定覺得這個音色不唱一下《Beans》真的好可惜。普羅停頓了一會兒,害,去他媽的,反正沒人知道是他在廣播——
“Beans beans beans.(豆子豆子豆子)
Jessie ate some beans.(Jessie吃了一些豆子)
She was happy happy happy.(她很開心開心開心)
That she ate some beans(因為她吃了一些豆子)——”(《Beans》Kurt Cobain)
他現在一整個博采衆長,集合了施嚴試的實幹、郝奇的抽象和徒書貫的鎮定。
整個宿舍樓都爆發出一陣笑聲,收垃圾的同學停下收垃圾,領被褥的同學停止領被褥,哭泣的同學中止哭泣,恐懼的同學暫停恐懼,都在聽喇叭裡傳來的怪聲,一陣驚奇又快樂的氣氛在整個校區閃現了一下——
雖然沒什麼道理,但笑過之後,大家都感覺好了一點兒。
郝奇在樓頂笑到岔氣,拍着大腿,“真不愧是我的學生!”
徒書貫立刻:“噓!——”
他朝下瞥了一眼施嚴試,“你怎麼老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