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奇馬上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外跑,“不會隻有咱倆沒參會吧?”
當然不隻他倆,所有非薛黨的教職工都猝不及防地接到通知,霎時間,一幫三十至六十歲的成年人穿着皮鞋或拖鞋在學校裡奔跑,有的是怕自己的利益被剝奪,有的則是去隔岸觀火。
郝施兩人氣喘籲籲地推開報告廳的側門時,裡面的同僚們好像已經完成了什麼表決,大屏幕上列了一條一條的字。
薛法居高臨下地看着落在下風的兩人,頗有些得意地說:“你們來的正好,小施啊——”
“小施?”施嚴試不敢置信地怒視着他,又轉頭看向郝奇,“他竟敢叫我小施?”
薛法輕描淡寫地指了一下屏幕,“小施,你去發一下通知,修正前任院長的一些偏激決策。”
施嚴試掃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第一條就是收回鄭派許諾給所有學生的學位證。
長久以來,他都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是一個情緒穩定、冷靜理智的精怪,此時此刻,一種激烈的東西從他胸中升騰起來。它好像是氣态的,充滿了他的肺部,讓他的呼吸變得困難而短促;它又好像是液态的,可以随着血液循環流遍全身,他連肢端都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又好像是固态的,撞得他的胸口咚咚響。
他難以抑制地喊了出來:“憑什麼?!——”
薛法笑了起來,好像他說了什麼幼稚的話,“什麼憑什麼?”
“你憑什麼不給大家發學位證?”
薛法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地說:“學位證是私人物品嗎?那是教育系統公信力的象征,怎麼能随随便便就拿來給自己立威風?”
施嚴試怒不可遏地大跨步起來,氣勢洶洶地從門口走向講台,“你告訴我哪裡随随便便了?!這件事是正兒八經往上打了報告的,每一個人的具體貢獻我都列的清清楚楚,一層層黑字紅章批下來,上個月就完成了公示,鄭老師還把複印件附在遺囑後面,這怎麼還能翻臉不認?!
而且,你告訴我什麼叫給自己立威風?!大家都是豁出性命共克時艱,這是每一個人應得的,你呢?你當時幹什麼去了?!”
他已經走到了台下,指着薛法的鼻子輕蔑地呵斥道:“我問你,你現在憑什麼坐在那裡?!”
薛法被他的氣勢震撼住了一秒,朝施嚴試身旁的黨羽揮揮手,施嚴試兩邊立刻起立了四個人,往下按他的肩膀、抱住他的胳膊、拽住他的手、說一些息事甯人和稀泥的話。
薛法好整以暇地拿出一份文件,慢條斯理地反駁施嚴試:“你是一層層批下來的,我們也是一層層批下來的,流程正當、理由正義。”
“我看看!”
薛法探身把文件扔給他,文件從講台上呲溜了一聲,滑到施嚴試的腳邊。
施嚴試簡直想跳上台子給他一拳,扔你個頭!讓你扔!但他被好幾個人拉着動彈不得,如同是被押着看了簽批頁。
還是那一批人,給他批了又給薛法批,他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這麼多人,難道就沒一個有擔當的嗎?!”
薛法又開始雲淡風輕地反駁他的第二點,“你們當時封在這個彈丸之地,當然不知道我艱苦卓絕的付出,局面能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我的能力和貢獻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坐在這兒心中無愧。”
他并沒有列舉自己做了什麼,不給施嚴試求證和揭穿的機會。
施嚴試想一條條再給他反駁回去,卻不知道該抓什麼破綻,氣得他腦袋像是被一層塑料袋罩住了,視野變得不那麼清晰,耳朵嗡嗡作響,全身都熱得冒汗。
突然,他使出一身牛勁兒掙開幾個人,像一隻野獸一樣跳上了台子,失智地想要跟薛法決一死戰,他上一次這麼上頭還是脫維亞醉酒事件。
忽然,那股無形的波從他身後傳來,施嚴試氣昏了頭,都沒仔細去分辨那是波、還是粒子、還是波粒二象性的東西,他隻聽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回來!——”
他略帶茫然地轉過頭去,隻見郝奇沿着筆直的過道緩慢而堅定地走過來,他雖然看起來好像很鎮靜,但施嚴試立刻就意識到,那不是鎮靜,而是極端到另一個程度的憤怒。
郝奇身旁的空氣如同被熾烈的熔岩加熱過,像薄紗一樣波動着。他每走一步都發出恐龍踏步那樣的重響,在地闆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烙印。他散發着一種金屬、石油和新能源混合燃燒的危險氣味,連他的聲音都好像帶着放射性輻射——
“薛法,我對你所追求的頭銜和權力毫無興趣,所以,你如果僅僅奪取我應得的職位并不會惹毛我。但是,第一,你羞辱我的下屬,第二,你踐踏我的學生,你現在,完——蛋——了——”
薛法雖然看着郝奇有點吓人,但并沒把他放在眼裡,“我有什麼理由完蛋?郝老師,我勸你理智一點,不論是故意傷害,還是侵犯他人名譽,那都是犯法的。”
郝奇從鼻子裡哧了一下,掀起了一股熱浪,周邊座位上的人眼鏡都起了一層霧。
“理智一點?你應該慶幸我現在異乎尋常的理智,如果往前倒五十年,我會捋着名單,把你和你背後的人一個個的全!都!幹掉!”
郝奇給了他一個十分兇狠的眼神,薛法吞了口唾沫,他感覺“全都幹掉”的部分郝奇沒開玩笑。
“如果再往前倒五百年,這裡早就已經山崩地裂,化成一片火海!”郝奇虎視眈眈地環視着在座所有人,他目光所及之處,仿佛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幸好我現在成熟多了,”他咧開嘴巴,露出一個如同連環變态殺人魔一般的笑容,“我要用你的方法對付你,打敗你,摧毀你!”
薛法踉跄着站了起來,撐着桌子勉強沒有後退。
郝奇朝他輕蔑地一擡下巴,“敬請期待。”
“我們走。”他說完就攥着施嚴試的手腕揚長而去,留下一屋子腦袋激烈運轉、心思拼命活動的人。
誠如鄭派所言,有些事情郝奇并不是不懂,而是選擇不去理會,在他對薛法宣戰之後,主動掀起了一場規模浩大的内部鬥争。
郝奇可沒白活這麼大年紀,在黨同伐異方面,薛法與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就是利益交換,他的手段更加多樣,鑽空子的方法更加靈活,他的人脈遍布所有行業,必要時還可以發動左右整個股市的鈔能力。
在薛法的職業生涯當中,他從未面對過如此強而有力的對手,在極短的時間裡,他就遭受了全方位的打擊,課題組的文章莫名其妙的都被拒稿,橫向課題暫停,在外的公司運營不利,專利申請不暢,學術會議邀請取消,可能是他太過于風聲鶴唳了,他們組連實驗動物都訂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