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淬刃

晨霧裹着鐵網的鏽痕，在白鹭帆布鞋碾過櫻瓣時簌簌震顫。

露珠墜地的輕響忽而與她記憶重疊——母親擦拭舊校徽的咔嗒聲，總在這樣潮濕的清晨響起。

三米外的鐵絲網上，半塊殘破錦旗被霧洇成暗褐色。「十三連霸」的金線早已斑駁，像一道結痂的舊傷。

“集合！”

佐藤部長的吼聲劈開霧氣，驚飛一群麻雀——它們撞上鐵絲網的瞬間，露珠簌簌墜落，如同立海搖搖欲墜的勳章。

國三生們慢吞吞聚攏，球拍拖地的刮擦聲刺得人牙酸。

三浦學長擡腳将礦泉水瓶踢向她腳邊，瓶身“C-12”标簽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瓶底好像還粘着去年關東大賽慶功宴的火鍋油漬。

白鹭彎腰拾瓶的刹那，某個黃綠色小球突然破空而來，旋轉的球面切開霧氣，在視網膜留下檸檬汽水色的殘影。

“太松懈了！”

真田的黑影倏然切入，球拍橫揮截住偷襲的網球。

金屬拍框震顫的嗡鳴聲中，他帽檐下的目光刀鋒般掃向人群。

“隻是幫顧問熱身啦——”

丸井從隔離網後探出頭，指尖轉着葡萄味泡泡糖，糖紙在他鮮紅發梢上折射出虹光，

“對吧胡狼？”

吹破的糖泡“啪”地黏住鐵絲網，正在擦拭DV鏡頭的胡狼手一抖，鏡頭恰好捕捉到白鹭睫毛上凝結的霧珠。

白鹭卻笑了。

她接過真田拍上的球，指尖摩挲過磨損的毛氈，突然甩腕一記平擊。

網球擦着丸井耳際嵌入自動販賣機投币口，硬币旋轉三圈後，“叮咚”聲驚醒了沉睡的機械——

“C-12檸檬汽水，勝利者的餘韻！”廣告音響起時，彈起的易拉罐不偏不倚砸中三浦運動包上的鏽迹校徽。

“現在能聽人說話了嗎？”

白鹭指尖輕彈自動販賣機的金屬外殼，網球在投币口轉動的嗡鳴聲戛然而止。

她轉身時，晨霧凝成的水珠順着鐵絲網滴落，在佐藤部長運動外套肩頭洇出深色圓點。

佐藤手腕内側的燙痕随着握拳動作從外套袖口露出一截——去年全國賽失利時打翻的熱茶留下的痕迹，此刻在四月微涼的空氣裡泛着淡粉。

白鹭的目光掠過佐藤腕部舊傷時，幸村筆尖在速寫本上洇開墨點 —— 晨訓前更衣室那幕突然浮現：

疊放整齊的外套袖管裡，土黃色 POLO 衫領口的洗衣簽潦草寫着 “加訓紀念”。

“抱歉，毛利還沒到。”

佐藤避開她的注視，指尖無意識揪着運動褲口袋邊緣。

那個口袋裡露出半截訓練計劃表，邊角被保溫杯底洇出層層疊疊的水痕——上周加訓時三浦撞翻他的杯子，熱水把“全國大賽”四個打印字泡得發皺，紙面蜷曲得像被海風吹過的浪花。

“我是白鹭，網球部新任顧問。”

她舉起委任書的刹那，晨光穿透特制紙張的立海校徽水印，将校理事會的青銅火漆印與學生會的獅鹫鋼印疊成雙重光暈。

熔封時溢出的蠟痕在“顧問”二字上凝成琥珀色的冠冕——這是校長室保險櫃裡才有的特級火漆，去年全國賽獎狀都未曾啟用。

佐藤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文件邊緣的防僞金線在霧光裡流轉，這種嵌入金屬絲的特種紙，唯有關東教育協會的重要文件才會使用。褲縫滲出的血珠正巧滴在口袋内被駁回的舊提案上，将學生會的騎縫章殘影染得更模糊了。

後排傳來倒抽冷氣聲，好似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一圈圈不安的漣漪。

白鹭絲毫不在意這些高年級部員們的态度，神色自若地拍了拍手上的寫字闆，那清脆的拍打聲在這略顯壓抑的氛圍中格外突兀。

她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眼前的衆人，眼神中透着不容小觑的銳利與堅定。

“無論各位的想法是什麼，我想先确定——各位進入立海網球社的目标是什麼？”

白鹭的聲音清脆響亮，在空曠的網球場内久久回蕩，撞進每個人的心裡。

衆人的反應各不相同，那些高年級部員們，不少人表情倨傲，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不屑的弧度，仿佛聽到了一個荒誕至極的笑話。

其中一個高個子男生甚至輕輕哼了一聲，眼神中滿是輕蔑，和身邊的同伴嘀咕着什麼，引得周圍幾人一陣竊笑。

而有的部員則眉頭微蹙，手托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時不時還輕輕點一下頭，陷入沉思之中。

還有一些低年級的部員，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光芒，緊握着拳頭。

“那我換個方法問好了，各位是想繼續當關東霸主，還是去稱霸全國！”

白鹭一邊說着，一邊将寫字闆架在肩膀上，動作潇灑又自信。

她微微挑起眉，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畢竟這會決定我将會投入多少精力在網球部上。”

“稱霸全國？"

球拍磕地的悶響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