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光繭

陽光在鸢尾花浮雕窗棂上流淌，郁金香吊燈将光斑灑滿長桌。

清蒸鲥魚鱗片上凝結着琥珀色光暈，脆皮乳鴿金褐色的表皮在青瓷盤中發出細微脆響，松茸百合煨蘆筍的霧氣沿着鎏銀餐叉的藤蔓紋攀爬。

迹部切開乳鴿胸肉時，水晶袖扣在亞麻桌布投下冰棱狀陰影。

"嘗嘗這個。"

銀叉尖輕點浸滿琥珀汁的鴿腿，他下颌微揚的弧度與幼年分享糖果時别無二緻。

白鹭腕間的機械腕表擦過釉面藤蔓紋餐盤，折射出一道橫亘在兩人之間的虹光。

齒尖穿透酥脆表皮的瞬間，鴿肉纖維滲出混着迷疊香氣的汁水。

白鹭睫毛忽顫，瞥見迹部無名指上未洗淨的墨迹——上周視頻會議時他偷畫在她戰術圖邊的小王冠。

"廚師換了陳皮鹵料的比例？"

她轉動骨碟，三片水晶肴肉恰好拼成完美的櫻花剖面。

藤田管家為雨前龍井注水的動作稍滞，"這道無酒腌笃鮮用了白鹭小姐推薦的雲南火腿。"

青瓷湯盅裡，春筍尖頂着半透明的油脂珠，随話語在湯面漾開細小漣漪。

迹部屈指叩響嵌貝母的桌沿，"某些人要是有品鑒美食的自覺..."

迹部尾音消弭在白鹭突然遞來的湯匙裡，煨成蜜色的百合瓣盛着半勺金湯，蒸汽模糊了他驟然收緊的下颌線。

窗外遲開的染井吉野掠過桌布，細碎花瓣落進她擱在《青少年營養指南》封面的茶盞。

玻璃杯沿折射的光暈在迹部指節跳躍，他狀似不經意地轉動杯腳："聽說你最近在忙幾個大項目？" 琥珀色液體泛起漣漪，将探詢藏進浮動的光斑。

白鹭的銀叉懸停在牛排肌理間，肉汁順着雪花紋滲出。她眼睫輕顫，鎏銀叉柄映出迹部輪廓分明的下颌線——和六歲那年在圖書館逮到她偷吃糖果時的弧度如出一轍。

"瑛子阿姨的下午茶情報網果然名不虛傳。" 餐巾拂過唇角，玫瑰暗紋掠過她狡黠的笑，"不過是往土地裡種些希望。"

迹部的手掌覆上水晶杯，冰棱狀陰影切過白鹭的機械腕表。表盤跳動的數字正計算着某片貧瘠山區的日照時長。"什麼時候開始對泥巴和稻穗感興趣了？" 杯底叩擊桌面的脆響驚飛了餐布上的櫻花投影，"我記得伯父實驗室裡那些量子芯片..."

牛排刀突然劃開靜默，精準斬斷半凝固的血絲。"芯片能喂飽山坳裡等校車的小孩嗎？" 白鹭的刀尖懸在瓷盤上方，一滴殷紅墜入青瓷開片紋路，

"兩年前暴雨沖垮的操場，現在應該長出南瓜藤了。" 她腕間表帶閃過虹光，那是父親最後簽批的考察報告上未幹的墨迹。

迹部的指腹撫過杯壁凝結的水珠。他看見白鹭瞳孔深處搖晃着某個黃昏：暴雨中的校舍像折翼白鳥，老校長用搪瓷缸接住屋頂漏下的銀河，而她父親的鋼筆正在扶貧計劃書頁腳畫下驚歎号。

"所以你要把實驗室建在梯田上？" 他忽然傾身，銀質領帶夾擦過龍井蒸騰的霧氣。多年共享的時光在他們之間織成透明的繭，此刻正被某種更鋒利的東西破開。

白鹭的叉尖挑起半朵涼透的百合："記得那年我們在後山埋的時光膠囊嗎？" 花瓣墜入茶湯，驚起舊日諾言的漣漪，"你說要建世界上最大的網球場，我說要讓所有孩子都吃得上松露煎蛋。"

高腳杯杯相碰的震顫驚醒了沉睡的光塵。迹部注視着白鹭腕表表面跳躍的衛星定位光點——那些正在高原盤旋的無人機，或許正将她父親的驚歎号播種在紅土地裡。

"用光伏大棚種有機蔬菜的專利..."白鹭的指甲輕敲杯壁，震碎了自己映在酒液中的倒影，"三個月後，孩子們營養午餐裡的每一顆番茄都會說話。" 她忽然輕笑，露出八歲那年賭赢他限量球拍時的虎牙，"當然，也會給迹部集團留好育苗室的觀測窗。"

暮色漫過白鹭發梢時，迹部終于看見那個總躲在實驗室門後偷吃糖果的小女孩，此刻正将父親的鋼筆化作開山的犁铧。他轉動酒杯，讓芭翠提在她眼底釀出新月的弧度："網球場的燈永遠為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