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其無力!嘉敏父母痛失愛女,唯一的骨血阿鹭,眉眼間那倔強的神情竟酷似嘉敏,每一瞥都是錐心之痛。白琛遠——那個曾在董事會上意氣風發、對我說“要讓小阿鹭自由地飛”的青年,一夜之間被迫成長,扛起重擔。他将妹妹護在羽翼下,自己卻也不敢直面那巨大的悲傷漩渦,隻能借景吾之手,小心傳遞關切。
我們唯有笨拙地守望,看着孩子們用自己的方式彼此攙扶、步履維艱。
事故過去不過半年,十一歲的小阿鹭站在落地窗前宣布:要去嘉敏的母校立海讀書。未曾與任何人商議,她用成年人般的冷靜在半年内處理好轉學、日本住所安置,甚至接手了部分涉及審言的集團私人事務。
在此期間,她把審言筆記本裡未完成的企劃變成了現實,從遺産收益中劃出 20% 注入項目。那個被她命名為 "星橋" 的計劃,扉頁貼着嘉敏與審言在雲省山脊的背影,一旁小阿鹭用鉛筆寫着:“讓光穿過山”——正是審言筆記本裡圈出的那句未竟之語。
今年四月,在近一年的沉默後,她帶着這一切走進了立海校門。
入學僅僅兩月,消息傳來:小阿鹭因過勞與低燒暈倒在校園。命運使然,那天景吾恰赴立海抽簽,親眼目睹了球場上的意氣風發與病床上的蒼白虛弱,還有圍繞在她身旁的神奈川舊友們。這場景深深刺痛了我與琛遠。我們幾乎即刻聯手,限制了她涉足集團核心事務的範圍。
她平靜地接受了。
被限制之後,小阿鹭把多餘的精力和熱忱,加倍投入到了那個由她一手創立的雲省項目中。翻閱她發來的項目文件,那份執着與投入,恍然間如同再見審言的身影。
而幸村伯父他們也因被她的熱忱與堅持打動,遠赴雲省實地參與項目,故而未能如往常般陪伴她度過這個夏天。
月前,小阿鹭在實地參與那個扶貧項目後,向董事會正式提交了推遲接手集團的決定。這份冰冷的決定,成為這半個月懸在我心頭沉重的磐石。
推遲?在她傾盡全力争取到自主天地之後?在她因背負這“自主”而将自己壓垮之後?她在異國異校獨自支撐時的堅韌,病榻上蒼白脆弱的輪廓,以及此刻這平靜而徹底的“退後”……
嘉敏啊,你曾用“注定要飛向自己天空”形容這隻小鳥,她是在風暴後收斂翅膀?還是終于校準了獨屬于自己的航線?她拿起你曾吹奏的長笛,她與景吾共同捧起去年溫網青少年混雙獎杯時那短暫卻耀眼的光芒,她投身于審言點亮星火的理想……每一個姿态,都像是在拼合那無法愈合的巨大裂隙。
這份推遲的決定,究竟是畏懼?還是深潛之後積蓄的勇毅?
“……總要有人先劃出第一槳。” 嘉敏當年在波士頓法學院門前,手指查爾斯河上點點扁舟的話語,穿過時光,悄然落在這片凝滞的寂靜中。
咔嗒。
一聲極細微卻清晰無比的金屬輕響,如同冰淩斷裂,精準而冷酷地斬斷了所有奔流的思緒和追憶。
不是侍者禮貌地輕叩。
不是遠處喧嚣的市聲餘韻。
那是——
冷硬光滑的黃銅門把手外側,被一隻微涼的手緊緊握住時,發出的、機械咬合的、冰冷而真實的瞬間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