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煜:“嶽小姐的意思是……請直言。”
裴柚撓了撓腦側的頭發,道:“小貓小狗都有思丨春的那天,何況是吞虎獸。動物的習性如此,我猜多半是這個原因。”
“嘶——”在場的僧人無一不倒吸涼氣。
他們沒想到宰相府的千金竟然語出驚人,毫無禮義廉恥,在大庭廣衆之下坦然說出令人羞愧的話。
謝嘉煜一愣,旋即唇角勾出一抹笑意。
他忽略衆人被驚到的神色,贊同道:“嶽小姐說得沒錯。動物的習性如此,發丨情時性格變得暴躁,這是它們刻在血脈裡的定律。正是應了佛法無常與苦的本質。動物對欲望的執着,是畜生道的苦之一。嶽小姐能直面這一切,說明悟到緣起與業力,是聰慧的表現。”
這一段大加贊賞的話一出,衆人感悟,為自己的俗念感到羞愧。
裴柚同樣感到不敢置信。
沒看錯,謝嘉煜在幫她說話。真是奇怪,難道他大發善心,從此改頭換面了?
裴柚雙手合十,垂首道:“跟随大師許久,自然多少能悟到道理,多謝大師指點。”
“嶽小姐不必客氣。”
二人的臉上均是謙遜與禮讓,比起做戲,裴柚當仁不讓。
方甯寺衆僧離去,栀子識趣離開,留給二人單獨交談的機會。他們沿着溪水的方向,一路向東。
裴柚道:“還沒感謝大師救命之恩。小女多謝。”
謝嘉煜淺笑:“嶽小姐客氣。宰相大人将你的安危托付與我,我自然要保證小姐的安全。”
攻略遲遲不見進展,裴柚抿唇,決定主動出擊。
“你給我的佛珠,我日夜戴在身上,希望可以得到大師的庇護。”
謝嘉煜的長眉挑出弧度,他沒有講話,在岸邊停下腳步,似乎在等着裴柚繼續說下去。
裴柚迎着刺眼太陽,與謝嘉煜對視。
他的樣貌無疑是奪目的,比敦煌壁畫上的飛衣仙子還要絢麗多彩。她突然有些恍惚,似乎瞧見壁畫上的人落于凡間,“大師長得這般俊俏,沒考慮過還俗麼?”
謝嘉煜将她眼中微妙的轉換盡收眼底,他從容不迫地笑了笑,道:“嶽姑娘不是第一位勸貧僧還俗的人。貧僧不作此想,讓姑娘失望了。”
裴柚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真誠地笑了下。
“我也不過打趣罷了,”她捂着嘴偷樂,“普覺大師是解決我國天災的聖僧,在這節骨眼還俗,旁人還以為您做什麼錯事呢。”
“嶽小姐真是吓壞貧僧了。”
“大師說笑了。”
裴柚還是很好奇女帝究竟對謝嘉煜說了什麼,讓他失笑,自願降下甘霖。
謝嘉煜心腸那麼硬的人,竟然有人能哄他一笑,裴柚真想找到女帝取取經。可惜她身份貴重,但沒機會面聖。如果有機會,她一定親口問問。
……
太陽不多時便要落山,一到夜裡,什麼牛鬼蛇神都會出來。有謝嘉煜這鬼王明晃晃地坐鎮,就連寺廟也可以成為孤魂野鬼的樂園。
裴柚雖然不恐懼鬼怪,但這副身體實在素質堪憂。被吓到又要幾日卧床不起。
當天晚上,她聽到牆角處有小鬼竊竊私語……
“這丫頭是宰相府的小姐,看起來和鬼王大人的關系很密切。”
“我們要不要去讨好她?”
“别了吧。給她吓壞,我們擔不起責任。”
牆角的兩個小鬼還在竊竊私語——
“哎哎哎,你看到沒。鬼王大人把鬼珠給她了。”
“難道他們的關系沒有看起來那麼要好?”
“說不定鬼王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們吓吓她。”
另外的小鬼明顯更謹慎,它拉着朋友離開,臨走前留下一句:“再觀察看看。”
裴柚将它們的話盡收耳中,不由将目光轉向桌上的“佛珠”。
剛才那兩個小鬼,說這是鬼珠。
她翻身下床,從妝案取來一枚發钗,在珠子上劃一下,果然掉色,露出“鬼珠”的真面。
也難怪,她戴上這珠子不僅睡不好,甚至時常被鬼吓到。她懷疑過原主體質的問題,卻沒質疑過這珠子。
她退至床榻,并未将珠子戴在手腕。掀被上榻,安心入睡。
……
長寐到深夜,她突然被沉悶的聲音吵醒,懷疑起小鬼又來搗亂,她一時并未呼喊,隻睜着眼睛往窗外看。
餘光瞧見屋内有黑影晃動,下一秒,她的嘴被人的手狠狠捂住!
“别亂叫。敢出聲你死定了!”
捂住裴柚嘴的是一個光頭男子,他的樣貌有些眼熟,裴柚在一衆僧人裡見過。
“白天時我就注意到你了。小臉白淨得很,腰一把就能掐住。”
男子□□的聲音與他的裝扮不符,很難想象這是白日裡誦經的和尚。
侍衛被打暈,栀子住在門外的寝屋,男子刻意壓低聲音,一牆之隔無法傳聲。
被人捂死的經曆再次浮現,這一次,她裴柚不是待宰的羔羊!
她假意順從,點了點頭,手卻悄悄摸向睡前放在枕頭旁的發钗。
銀光一閃,鮮紅湧出。
“呃啊!”男子的太陽穴橫穿一把發钗,流蘇晃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屋内的聲響引起殿外人的警覺,栀子進屋時,看到的便是裴柚一臉冷靜地将人掀翻在地的場景。
“小姐……”
她的臉上紅呼呼一片,布滿血污,是男子的血。血從額角蜿蜒而下,如同被紅墨水暈染的宣紙,床鋪、腳榻被鮮紅填滿空缺,無一處可安然落腳。一張大家閨秀的臉,此刻卻像剛從戰場厮殺下來,滿殿神佛亦不敢靠近。
饒是見慣大風大浪的栀子一時也愣在原地,她回過神,連忙道:“我這就把屍體處理掉。”
“等等。”裴柚輕擡眼眸,看着登徒子的靈魂從肉身爬出來,雙目猩紅地撲向她。
一陣光亮起,桌上的“鬼珠”絞起一股風,風中蘊含強大的吸力,将男子吸進去。
“嘿嘿嘿,都沒睡呢。”窗外的小鬼瞞着朋友姗姗來遲,正打算吓唬外面傳聞膽小如鼠的宰相家的大小姐,親眼見此幕隻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小姐……”
裴柚拾起手帕,輕輕擦拭着臉上的血迹。
“收拾幹淨,别被人發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