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柚離開這間屋子,趁着夜色,來到東側的瀑布打水清洗身上的血迹。
栀子沒有覺得她殺人後的反應有問題,這說明一點,栀子知道原主的性格并不想看上去那般無辜單純。
這樣也好,她做起事來不用瞞着身邊人。
方才那個男人是難民裡的一員,為求一口飯吃,在方甯寺剃度出家。裴柚不後悔殺了他,更不會求神佛原諒她的所作所為。
不知是不是因她剛殺過人,身上充滿煞氣,往昔夜裡出門必見鬼,這一次她竟然半個鬼影都沒瞧見。
看來鬼也恃強淩弱。
“咔哒咔哒——”有人踏着湖邊的碎石,靠近。
裴柚緩緩回眸。
“嶽小姐膽子愈發大了。”
是謝嘉煜。
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明早煮飯缺水,來此地挑水。”
“我與大師真是有緣。”
裴柚偏了偏頭,餘光瞧見後面林中竄動,她柔柔弱弱地跑到謝嘉煜身邊,拉着他的袖子瑟瑟發抖。
“有東西。我好怕……”她可憐兮兮地,輕咬下唇,眼睛裡含着淚花,搖晃着他的衣袖,無助的眼神任誰看了都覺得揪心。
謝嘉煜微愣,目光停留在貿然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他歎氣道:“若是覺得怕,就不該夜裡出來。好了,貧僧送小姐回房。”
“等等,”裴柚輕搖頭,不安地咬唇,“我不想回去。”
她腕間的“佛珠”在發着光亮,謝嘉煜的目光略微停留便快速挪開。
裴柚小聲建議道:“我陪你打水吧。雖然我擡不動。”
“也好。”
“嘩啦——”邊有口井,即便是幹旱三年也能出水,自打天下甘露,瀑布煥發生機。
謝嘉煜身姿卓越,打起水來賞心悅目。
裴柚裝作害怕的樣子,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她與謝嘉煜折返打第二桶,在井邊瞧見一位在月光下身影略顯恍惚的人。不對,似乎不是人。再一晃眼便消失不見。
裴柚探究地打量着謝嘉煜的表情,他像是沒瞧見那個鬼魂,專心打水。她隻好緘默不言。
不多時,天便亮了。和尚們早早起來撞鐘誦經。鐘鳴聲低沉,誦經聲空靈悠遠,連綿起伏,似能壓下所有的躁動與不安。
“嶽姑娘回去歇息吧。”廚房内,謝嘉煜将空的水桶放下。
裴柚佯裝生氣道:“普覺大師竟然親自打水下廚,寺中是無人了麼?”
謝嘉煜禮貌笑道:“都是對自己的磨煉,小姐不必因此遷怒他人。”
“不愧是方甯寺德高望重的大師。”
“嶽小姐贊譽,貧僧受之有愧。”
裴柚一眨不眨地盯着謝嘉煜,絲毫不在乎旁人瞧自己的目光是那樣的奇怪。或許那群僧人覺得她過于靠近他們的“普覺大師”,她不在乎世人的目光。就像那日名聲陷入危難,衆人質疑,她不解釋,更不屑多費口舌。
謝嘉煜自然察覺到如同灼日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熱視線,他沒有任何情緒,似乎隻剩下潛心修煉的決心。
“廚房悶熱,嶽小姐回房吧。”
“好。”出乎意料地,裴柚沒有糾纏。
她深知他們的時間還很長——
長到可以切換無數個身份伴在他身邊,直到完成任務,塵歸塵、土歸土。
……
裴柚回到房中的時候,栀子已經打掃完畢,屋内幹淨得不染塵土,絲毫看不出這是一件發生過“問題”的房間。
栀子沉默良久,建議道:“我在東側的偏殿收拾出一間幹淨的屋子。小姐……别住這了。”
裴柚坐到梳妝台前,望着鏡子裡的自己,輕聲說:“沒關系。”
“小姐……”
“沒關系,我不怕。”裴柚擡手撫上自己隻一夜未睡便烏黑的眼下,“貿然換房會引起關注。何況天已經亮了,會有人發現他失蹤。”
栀子:“說得也是。一夜未眠,你先休息吧。”
“好。”裴柚頓了頓,接着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父親母親。”
裴柚知道發生這件事栀子不放心,無時無刻不守在門外。若是讓嶽家夫婦知曉此事,當晚值班的人還有栀子都會收到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