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長許懷德面上瞧着四五十歲,身穿一灰色長袍,走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本簿冊。
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看了眼手裡的冊子朗聲道:
“鄉親們,大家應該都知曉了,現朝廷垂憐流民之苦,凡逃難入戶于本縣者,皆可得薄田一隅,以供安居。”
底下的人耳朵豎得老高,聽着裡正的話,面上有希冀,但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呢,此地多丘陵山嶺,平坦良田已不剩許多,所以這次分給大家的地都在後山,以三人為一戶,一戶可得十畝地,一戶内多出之人若為成年男子,可多得五畝,若為婦童,則多得三畝。”
“另外分得田地特許三年免賦,耕者可獲良種、農具,但不得棄置抛荒,也不得私相轉讓,若有違者,罰銀十兩。”
原本在仔細聽着的宋氏一族,是越聽越皺眉,有人歎氣,有人咬牙,但想想也隻能認命,他們在這兒能有一處落腳之地已是不易,哪裡還敢奢求分給他們的是良田還是山地呢?
人群中,須發斑白的宋阿伯上前一步,作了一揖,問道:“老朽有一問,不知這些山地,可有水源?”
宋阿伯算是他們這些人裡面最年長的,種了一輩子的地,已經是個老“田把式”。
種田是要用水的,沒有水,種不出莊稼,宋阿伯問得很在理。
許懷德捋了把胡須,點點頭,“常青山的東嶺有山泉,可引渠灌田。”
宋氏一行人心定了定,想着山上既然有水源,那這山地種田的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
不過他們開始擔憂其他的了,山地跟山地間還是有區别的,比如說山的坡度、朝向、還有離水源的遠近......
也不知道自己能分到哪塊山地,位置好不好。
許裡長像是看出了他們的想法,接着道:
“願意領地的人來我這兒登記抽簽,縣裡今天已經來人丈量山地,簽上的序号就是你們領的山地的位置。”
願意不?當然願意啊,他們還有得選嗎?
不過這通過抽簽分地,抽的好簽還是壞簽可是決定到時候的糧食收成的,這麼重要的事兒是不是得先自己人商量下啊?這裡長咋一上來就叫抽簽呢?
一時間都沒人上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拿不定主意。
他們也不知道這第一個上去抽簽的到底是好還是壞啊?
許家村的人也在後面聽着呢,一時間臉色各異。
一會兒覺得這是縣裡要他們開荒山地?這累死累活的,開個幾年都不一定有收成,哪怕是分地一下子都沒什麼好羨慕的了。
但是又聽到山地可以免稅三年、還送種子農具,這心裡就有點不得勁兒了。
嘿,這做難民還有這麼多好處呢?他們這些人老老實實種地納糧的倒啥都沒有。
元香則在心裡在計算自家能分到的地,她家一共三口人,怎麼算都是分到十畝地,不過山地嘛......
她擡頭望了望幾乎就在不遠處的連綿山脈,山頂部分十分陡峭,山坡上又灌木叢生,要在上面種地?哪怕是在很久之後的現代,有了多種現代化器械,那種田上山也是十分困難。
要解決的問題很多,她覺得有點棘手。
不過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兒。
“你們先在這兒等着我。”她低聲囑咐,這話她是對二果三喜說的,也是對阿允說的。
她掃了周圍的人一眼,見大家都在躊躇猶豫,決定給大家上個開胃菜助助興。
她施施然自人群中走出,不急不緩地踏上台階,身形瘦弱,穿的是荊衣布裙,但衣擺翻飛間自有一股沉穩幹練之氣。
許裡長這邊見遲遲等不到人上來抽簽,正不耐煩準備開口催了,這時就見一女娃穩穩當地上來了。
他心裡覺得奇怪,這麼大的事怎麼讓一女娃上來?
突然想起當時村子裡是有一最年輕的女戶主,家中父母俱亡,隻剩一大伯還在世,想來正是她。
元香對着許裡長微微一禮,鄭重道:“裡長,我有一件事要當衆說。”
哎?這女娃不是來抽簽的?那她上來幹嘛?
許裡長心裡有些不悅,心道現在是你說事情的時候麼?這不是耽誤事兒麼?
他一時沒接話,臉上隐隐透着不耐。
底下的宋阿伯看許裡長的臉色就知道不好,心裡覺得元香是他們族裡的人,可不能讓這些姓許的看了笑話,便上前勸道:
“元香啊,你先下來,有事兒等咱們分完地再說。”
他又回頭瞅了宋良貴一眼,意思是這你侄女,你得管管!
宋良貴收到宋阿伯的信号,他那也納悶這小妮子上去幹嘛呢,于是高聲斥道:
“你有什麼事兒就非得現在說?真會看時間!快給我下來!”
元香當沒聽到,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宋良貴見元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無視他,心裡怒火更盛。
一邊的江翠娥看着元香這幅冷言冷語的樣子心裡頓感不妙,她是見過元香上次跟她吵架的時候是有多氣勢淩人的,上次說又說不過她,差點沒把自己給氣死。
她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袖,緊張又小聲道:“當家的,你說她不會是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