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隻覺得她剛剛那句“小心點”剛說出口還不到片刻,這場伏擊就已經結束。
眼前這些人橫七豎八地躺地上,有的抱腹,有的捂着手臂,神色痛苦至極。
她耳中還回蕩着剛剛的數聲慘嚎。
車架前的牛尾輕掃,似乎也在為這場戰事告捷而慶祝。
阿允不知道從哪拿到了繩索,将他們一個個捆了,一手一個拎着,像拖着什麼死物一般,就這麼扔到了元香面前。
他瞧了瞧元香,又看了看地上的人,意思是問,這些人要怎麼處置?
剛剛還滿臉兇相,目露兇光的流民,此刻一個個縮成一團,目光驚懼如見厲鬼。
這人出手太快了,根本反應不及,那男人如鬼魅般近身時,隻覺手腕一麻,武器已被繳械,随之肩膀腹部腳骨依次遭受重擊,一擊落下,便痛得叫人幾乎失聲慘叫。
可怖的是他的那雙眼睛淡淡掃過他們時,裡面盛着的是明晃晃的殺意,漠然地就像看着一群必死的蝼蟻。
但現在不知為何竟隻是将他們捆了起來,是要留着他們慢慢折磨還是......
他們也不敢掙紮,就怕惹惱了他反而招來殺身之禍,一時都蜷縮在地,忍痛的聲音都咬緊牙關不敢露出一聲。
而元香她兩輩子也是第一次碰上半路搶劫的家夥,按照慣常的思維,她問:
“那我們現在是要把他們送去官府麼?”
地上的人一聽到要将他們送官,登時晦暗的眼神一亮,就跟見到了曙光似的,一個個在地上撲騰着,朝元香喊:
“姑娘,姑娘,我們去官府,我們要去官府,您行行好,我們知錯了,高擡貴手,就讓我們去認罪吧。”
元香聽了面色有些複雜,心道這些人這麼快就洗心革面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些人現在隻有一個目标,那就是把各自的命先保下來。
去官府的話他們這次算是搶劫未遂,最多是一次刑杖牢獄,但落到這男人手裡他是真的想要他們的命啊。
元香這時卻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她的視線不自覺地掠過阿允。
之前他能一把制住宋良貴,還有今日把瑞瓷堂夥計單手提起來,她原以為他隻是在普通人中屬于力氣大那一挂的。
但是剛剛......她已完全領教了他的身手,還有異于常人的狠厲手段。
這些注定了他身份不一般,若是送這些人進衙門,作為此事的受害人和抓住搶劫犯的阿允,少不得也要被差役盤問。
到時若是被人查出身份,怕是麻煩更大。
元香的這些顧慮,完全沒意識到現在她是在下意識地維護阿允,不管以前他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
她沉默片刻,終是垂下眼睫,朝着他們沉聲道:
“可以讓你們去官府認罪,不過,你們得自己去。”
“若是被我發現你們偷奸耍滑,根本沒去自首,到時候可不是送官那麼簡單了,你們應該清楚的吧?”
面前女子說的話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但聽在這些人耳裡都如蒙大赦,連連點頭應是,要是不去自首被發現任憑處置種種。
為首之人也是早意識到這次是真的碰上了硬茬,也隻能自認倒黴。
阿允自是沒什麼意見,動手将人松綁。
他們跌跌撞撞地爬起身,灰頭土臉地一瘸一拐相護攙扶着走了。
這一天遇到不少糟心事兒,從沒哪天覺得有今日這般經曆豐富,把躲起來的二果三喜喊回來,元香都覺得有些筋疲力竭。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他們坐上牛車趁着月色趕忙回家。
元香坐在晃悠悠的車鬥裡,懷裡抱着已經悄然入睡的三喜。
二果這一天也是覺得大起大落,卻像感覺不到累似的,正眉飛色舞地複述剛剛他看到的經過,三喜已經睡着,阿允在趕車,他的聆聽對象就自動成為了元香。
“我當時已經急得不行,拉着三喜找了個土坑就趴進去躲起來,然後就看見阿允哥一個打四個,一下子就把這些人摁倒了,他們前一秒還對咱們喊打喊殺的,下一秒就趴那兒求饒了哈哈哈哈哈......”
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阿允哥簡直太厲害了!”
“好厲害。”睡夢中的三喜還在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仿佛在附和她的二哥。
阿允在前頭駕車,雖沒多說什麼,但瞧着耳朵微動,像是聽進去了。
元香看着阿允的背影,神色有些複雜。
她歎了口氣,内心問自己,“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今日遇到的這些,特别是剛剛那場帶着目的的窮兇極惡的伏擊,讓她覺得若是今日沒有阿允,她們仨很可能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這世上有多少普通人家的身邊會有阿允這樣一個人呢?
這事兒讓她這個習慣了以“正義”與“公平 ”思考問題的人,也有些動搖。
她不了解别人世界的運行規則,就把自己的意志和社會經驗強加在别人身上,這有點過于自大了。
阿允有自己的判斷,自己的成長經曆,有些時候何嘗不是為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