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彬在雲嘉學宮内算是風雲人物,他被扣押的消息一經傳出,水區當晚就炸了。
【乾道場的柳夫子居然為了一個失蹤的平民弟子,扣押了上官家的人?真的假的?】
多虧了偉大的坎道場與偉大的陣修,雲嘉學宮内到處都是傳訊陣法,源源不斷地為弟子手中的玉符提供靈力。隻要不出學宮地界,玉符傳訊就完全不受限制。一開始玉符隻能用來兩人之間對話,或是教習夫子下發通知之類,後來有好事者提出,不如幹脆組建一個專門的交流區,凡是學宮内弟子,皆可隐藏身份随意交流。
這個提議迅速得到衆多弟子響應,然而其中牽扯到的陣法過于複雜,實行起來頗有難度,直到兩個月前,坎道場才宣布交流區建成的消息。由于五行八卦中坎卦代表水,所以這個匿名交流區又叫“水區”。
許是因為匿名的關系,大家在水區的發言遠遠比現實中激進得多,吵架撕逼乃是常事,次日上課褪去這層匿名的殼子,大家又都是和和美美的好同窗了。
【真的,我大姨的舊相好的弟弟的同窗在場,親眼所見。那位柳夫子嚣張得很,誰的面子都不給,居然硬逼着上官少爺下跪!】
【他爹的啊啊啊啊為什麼我不在現場!我早就看上官彬不爽了,不就是仗着背後有個上官家嗎?要不是有個好爹,學宮裡誰會看他一眼?】
【失蹤的弟子叫孟冬兒吧,我和她說過幾句話,一起去兌道場上選修的時候問過她問題……她失蹤之後沒人敢出頭,本來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結果峰回路轉,終于有夫子願意站出來了!】
【不過說起來這個柳夫子……我就知道她是乾道場的,平時沒怎麼見過,感覺不顯山不露水的,對上了上官家,呃……就算她是祭酒的人,隻能說,别抱太大期望吧。】
【那她完全沒考慮過後果嗎?就算上官家近些年有點沒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抗衡的!】
“上官家……”
青翠的玉符被輕輕捏在掌心,溫潤的色澤與白皙修長的手指相互映襯,襯得後者宛如精美的瓷器。玉符時不時發出輕微的顫動,提示主人收到了新的消息。
柳夫子卻沒有理會,一隻胳膊枕在腦後,對着玉符陷入了沉思。
“六年前上官家唯一的嫡子死在了戰場上,隻能從旁支過繼,上官彬來到本家短短幾年,便已經猖狂到了敢迫害同門的地步麼?”她喃喃自語,“上官家就是這麼管教後輩的?”
她身後竹影斑駁,陽光正好。桌上紙張層層疊疊,上面的墨迹尚沒有完全幹透。這座小院位于乾道場的東北方,平時人迹罕至,雖占地不大,卻精巧而周全,起居、休憩、治學的設施應有盡有,是個偷閑的好地方。柳夫子沒事就喜歡躲在這裡,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她的專屬地盤。
玉符再次震動起來,不同于之前的提醒方式,這次還伴随着清脆的水滴聲——是來自學宮祭酒的消息。
好歹是她的直屬上級,這下不想聽也得聽了。柳夫子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點開了傳訊。
【祭酒-沈珮:上官家收到消息了,馬上過來。】
柳夫子漫不經心地回複:【過來就過來呗,我又不怵他們。】
【祭酒-沈珮:還記得嗎,自從五年前上官家的嫡子戰死之後,上官家就漸漸沒落了,于是暗中投靠了林家。】
柳夫子眯着眼,直覺有些不妙:“嗯?”
【祭酒-沈珮:所以這件事他們不想露面,來找你的,是林家的人——林家那位小少爺,林之钰。】
林之钰……?
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已經非常陌生了,柳夫子愣了許久,才從記憶的角落裡翻出來對方的長相。
有點麻煩了。
柳夫子收起二郎腿,上半身微微前傾,一束陽光穿過她鬓邊的碎發,落在那微微勾起的眼尾上,眼尾小痣漂亮得驚心動魄。
她有些苦惱地按了按眉心,擡起頭的那一刻,院門忽然被猛地推開。
北風驟起,裹挾着寒意洶湧而至,陰雲遮蔽天空,院内晾曬的書頁如白鴿般漫天飛舞,紙張的聲音嘩嘩作響。
一張墨迹未幹的紙頁落在了她腳邊,柳夫子正想拾起,忽而瞥見其上字迹,一筆一劃,力透紙背。
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屈指彈了彈,複又直起腰來,望見一群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為首者是個少年,他肩膀上站着一隻通體火紅的鳥,長長的尾羽一直垂落到少年小腿處,形似鳳凰,眼中卻有上下緊貼的雙瞳——想來便是傳說中的神獸重明鳥了。
艮道場,靈修,主禦獸。
那少年看起來非常年輕,約莫二十上下,一襲亮金色的圓領襕衫,衣領處繡着暗金色的雲鶴紋路。雙眸狹長而明亮,唇紅齒白,五官濃墨重彩,灼然至極,任誰掃過去都會忍不住停下目光。
進門時他正同沈珮說着話,下巴習慣性揚起,看人時總帶着點自上而下的淩厲,傳說中桀骜不馴的重明鳥乖乖趴在他肩膀上,安靜得像是雕塑一般。
“不管什麼原因,你趕緊把上官彬放了——”少年腳步頓住,緊接着踉跄了一下,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個度,“南問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