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拒絕她,那是學宮的損失,又不是她的。
南問柳沒了興緻,跟掌櫃道了别,卻忽然被攥住了手腕。
淡淡藥香帶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味道撲面而來。
“柳丫頭,聽我一句勸,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輩子,就悟出個道理——别輕易沾染他人的因果,尤其是那些貴人。”
南問柳低着頭,眸中閃過一抹冷色,再擡起眼時,臉上已經綻開天真爛漫的笑意:“掌櫃的你說什麼呢?我就是個采藥的孤女,跟我講這些高大上的東西,我也聽不懂啊。”
老婦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終是松了手,從抽屜裡摸出包松子糖推過去:“拿着路上吃,瞧你瘦的。”
南問柳禮貌道謝,将一顆松子糖扔進嘴裡。
甜絲絲的。
她知曉掌櫃是好意,這些年她一個人住在山上,掌櫃的幫了她不少忙。
但有些事情,她是一定要去做的。
她不能讓師父枉死。
更不能忘記她的來路。
雖然她整天自嘲,說自己是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小可憐——可她南問柳,又不是從出生起就是孤女的。
山下已經正午,但連緣山上還萦繞着淡淡的霧氣。南問柳提着松子糖走在山道上,裙裾掃過沾滿晨露的野草。快到住處時,她忽然足尖輕點枝丫,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攀上了樹冠。
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她看見十來個生面孔在溪邊休整,每人腰間都懸着一枚刻着雲鶴紋的令牌。
“……方圓五十裡都搜遍了,隻剩北坡沒找。”
“北坡看起來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樣,少爺重傷之軀怎麼可能往那兒跑?”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家主吩咐過……”
“——什麼人!”
南問柳歎了口氣,從樹上一躍而下。
“我就是個路過的,”她道,“怎麼說,撞破了你們的對話,打算滅我的口?”
林家的護衛們彼此交換了個眼神,一個看起來是頭領的人大步上前,手指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隻消一眼南問柳就知道,此人修為遠在她之上。
“北坡瘴氣彌漫,毒蟲橫行,姑娘倒是膽識過人。”他不陰不陽地說了這麼一句,拿出尋人啟事,“見過這上面的人嗎?”
“見倒是見過,”南問柳歪了歪頭,問道,“我要是帶你們找到他,真的有黃金千兩嗎?”
“莫說是千兩,萬兩我林家也拿得起!”頭領嗤了聲,“帶路!”
有人心存疑慮:“頭兒,這丫頭……”
“你管她來曆做什麼?”頭領厲聲打斷他,“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找到少爺,找不到我們都得死!”
頭領的劍鞘有意無意抵在南問柳的後腰,像是無聲的威脅。南問柳暗自罵了幾句,逆反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
她開始帶着這夥人故意兜圈子。
反正找不到林之鶴,着急的又不是她。
山風掠過嶙峋怪石,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她故意往荊棘叢裡鑽,裙擺很快被勾出數道裂口。護衛們靴底碾過地上的枯葉時,時不時有蛇蟲驚起,惹得隊伍裡罵聲不斷。
“這破地方真能藏人?”有人抹了把額頭的汗,劍尖挑開攔路的蛛網,“莫不是在诓我們吧……”
“還有多遠?”
“快了快了。”南問柳敷衍道,“急什麼啊,我人在這裡又跑不了。”
她是唯一知道林之鶴下落的人,這幫人再生氣也不敢拿她怎樣。她就這樣慢悠悠帶着人兜了一個大圈子,順路清理了幾隻作亂的妖獸,直到日頭西斜,衆人終于繞回北坡。
頭領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終于忍無可忍,長劍出鞘,抵住她的後心:“死丫頭,你耍我們?!”
“誰耍你了?”南問柳指指前方的竹屋,“這回是真的到了。”
話音未落,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之鶴扶着門框立在暮色裡,玄色衣擺被山風卷起又落下。他臉色仍蒼白如紙,目光掃過抵在南問柳後心的劍時,眼底似有碎冰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