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畫此時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商務才能,三條意見表面上平平無奇,其實條條都很有針對性。
第一條看似是讓利,實際上是順水推舟。
洪州的木匠行也不是傻子。外地班組雖然借閻都督之威搶了這個大單子,但是他們有的隻是技術班子,幹活所需的材料、人工還是得當地找。如果外地班組膽敢繞開他們去招人買材料,那麼地頭蛇肯定要發難的。
林小畫的意思是讓洪州木匠行放心,梁家班沒那麼大胃口,該拜的碼頭照拜。錢還是付給本地大佬,讓大佬分包下去,不會繞開他們獨吞。
如此一來,很多洪州本地大佬就放下了戒心,有了進一步合作的可能。
第二條換位思考,顯然是在考慮幫洪州地方木匠挽回聲譽。
閻都督就是因為對本地工匠不信任,所以才去外地乃至全國找班組。如今洛陽梁家班中标,正是他們最恥辱的時候。
如前面所說,他們知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外地班組幹活肯定要找他們幫忙,所以并不擔心完全失去這個大單子。真正讓他們不爽的,是為他人做嫁衣——辛苦幫忙擡别人的聲譽并貶低自己。
可林小畫的表态,意味着他們不再隐姓埋名。滕王閣建得好,他們就有機會跟着梁家班打個名譽翻身仗。
第三條最出乎洪州木匠行的意料,可以說是極大調動了他們的積極性。
前面說過,門戶之防是古代工匠最看重的東西。可林小畫是個穿越過去的現代人,她可不管這些。這個公開傳藝的聲明,雖然會讓老梁頭肉疼,但是肯定會讓其他班組無比心動。
之前已經有小班組的人追着醜奴兒求拜師學藝了,大班組隻是拉不下這臉,其實心裡特别希望掌握這二十七丈天宮樓閣的營造技術。
總的來說,林小畫這番開門見山,就算胡老不心動,其他幾個話事人也肯定有心動的。誰家要是能利用好這次合作,翻身上位洪州新老大根本不在話下。
因此,這幫子人開始分化了,有點各懷鬼胎的味道,跟樓下的小班組一樣人心浮動。
幾個大佬商量了半天,但互相說話都藏着掖着,自然商量不出什麼。最後胡老沒辦法,強行止麥:“林娘子和梁公子的意思我們明白了,容我們合計幾日再作答複。”
林小畫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繼續反客為主,大聲公布了梁家班所在的客棧,并意味深長地向衆人拱手道:“各位自便。”
梁家班的人跟着魚貫而出,他們雖然不是完全明白林小畫的用意,但是從洪州木匠行的反應中,卻都看出了形式的逆轉。
一到坊外大街上,醜奴兒就忍不住問:“林娘子,為什麼要告訴他們我們住哪兒?”
“待會你就知道了。”
“那我們下一步幹什麼?”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哦~~~”醜奴兒發出一聲抑揚頓挫的長調,也不知道是真懂還是假懂。
果然,他們剛回客棧,沒過多久就來人了。
來者孤身一人,穿得非常低調,還戴着鬥笠看不到全臉。他一進門就和店小二打聽,然後摸到二樓梁家班的房間。簡單說明來意後,他便請梁家班的人進了雅間,這才摘去了鬥笠。
林小畫認了出來,這是當時站在胡老右後方的一個人。
“梁老、梁公子、林娘子,還有這位小兄弟,我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林小畫趕緊制止:“這位兄弟,都敢偷偷登門了,何必還繞彎子呢?”
這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爽快!那我就直說了。”
原來他是城東李家班的大徒弟。他們家雖然遠不如胡老,但是在城東還是頗有勢力的,基本包了那一片的廟觀府宅。
“你們的木材主要從哪裡來?”
“我們有官府的特許令,包了城郊一座山頭。”
“我們要的可是巨木,二十七丈的高樓,普通的木材應付不了。”
李頭捋了捋胡子:“這個我們也有路子,可以去找。”
“你們有多少人?”
“我們李家班五個師兄弟,常年帶幾十個工匠。”
“那這個滕王閣,你們一家吃不下啊!”
李頭憨憨一笑:“林娘子放心。您今天放出的三個條件,隻要不食言,我至少可以幫你拉來兩個差不多的班組。”
“好!”林小畫看對方誠意頗足,便又深入地談了很多具體的問題,比如材料的價格、人工的貴賤,也包括如何與官府上下打交道。
說到官府,林小畫半八卦半試探地問道:“聽說這次滕王閣工程的主事吳子章,是閻都督的乘龍快婿?”
“是呀!”李頭也是一臉的八卦相,“吳子章生得一副好皮囊,在一次閻都督舉辦的雅集上,被閻家七小姐一眼相中。”
“還有這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