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生說的那個人,跟他毫無關系。
天神,那是什麼東西?神話書裡描述的,遠古時期大水洗劫人間時,救萬民于水火之中的英雄,他從小看這些故事,隻以為是故事。
‘我在西南邊界遇到陳清言,她意識模糊,神志不清的時候還不忘記讓我告訴她爹,決不能擅闖從靈璧’
想起她說的話,亓官景好像一下子懂了,她為什麼會附身陳清言救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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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言上山有一會兒了,居然還沒找到皇帝和珣妃,她本能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幸好洮生很快追了上來。
“沒找到他們?”洮生四處看了看“人的腳程是無法走這麼快的,那皇帝廢物的很,我覺得出事了,會是鱗片的主人嗎?”
“這裡一點妖氣也沒有,你說它是不是跟我一樣附在人的身上才——”陳清言說話戛然而止,因為她嗅到了一絲妖氣,洮生也察覺出了,兩人往同一個方向奔去。
懸崖上,兩人循着妖氣在此處消散,洮生站在懸崖邊往下看,出了枯枝敗葉什麼都沒有,她轉頭問另一邊“你那邊有什麼異常嗎?”
“枝繁葉茂算異常嗎?”陳清言站在另一邊的懸崖上,下面的樹林并沒有随着天氣變冷而敗落。
洮生湊過來“算”
亓官景和祈津泩正巧路過懸崖下的路段,洮生喊住他們“你們倆怎麼跑這邊來的?”
祈津泩一手指着來的方向,仰着頭回道“走上來的,從那邊”
陳清言問“你們來的路上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祈津泩答“沒有啊”
“現在也沒有?”陳清言問。
“沒有啊”祈津泩有些摸不着頭腦,回答的功夫還四處望了望。
陳清言和洮生都皺起眉頭,亓官景的聲音從下面傳來“你們覺得應該有什麼異常?”
“樹”
“樹?”下面的倆人更摸不着頭腦,四處看樹“天越來越冷,樹秃了不正常嗎?”
上頭兩人面面相觑,陳清言突然喊道“不好——!”
下邊一聲驚呼由近及遠,洮生飛速沿着聲音追去,底下隻剩亓官景一人,陳清言縱身一躍想跳下去,卻在亓官景頭頂一兩米的地方被一張無形的透明結界擋住了。
“亓官景!往旁邊躲躲!”陳清言發令,亓官景走到一邊,看她掌間蓄力狠狠砸下去,結界毫發無損。
“這結界……”陳清言模模糊糊回憶起當年好像在哪也碰上過。
“你怎麼了?你的手流血了!”亓官景看她愣神了有些擔心,他走到她的正下方跳起來朝她揮手“你下來啊!”
陳清言一愣,身體自發動起來,一拳一腳砸在結界上。
“你……”亓官景看她攻勢迅猛,結界無絲毫破綻,她的手腳卻都出了血立刻道“别、别打了,住手!”
陳清言才停下來,氣喘籲籲的趴在結界上“你别對我說出命令性的話”
亓官景猛點頭“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陳清言累了,呆呆的趴在結界上,眼睛看向一旁,亓官景問她“為什麼會這樣?我聽洮生說了一些我們以前的事,因為你是我的下屬嗎?”
“不是的”陳清言聲音低低的“你從來沒把我當成下屬,你會保護我,給我講我不知道的東西,我努力聽,努力理解,努力知道更多,來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們的距離?”
“是啊”陳清言沉下嘴角“我出生的時候,天地間連你的記載都沒有了,我很懊惱,如果我生的再早些,就不會讓你消失的如此無痕無蹤,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聞言亓官景沉默了,他背對着她坐在地上,雙腿抻直,雙手向後撐在地上,陳清言也坐了起來,雙膝曲起,雙手環抱住雙腿。
“你從陳清言的記憶裡看到過我吧”亓官景故作輕松的說“聽你和洮生說着關于我前世的點滴,你自己也發現了吧”
“什麼?”
“你剛才說‘你從沒把我當下屬,你會保護我’,你都說錯了”亓官景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那不是我,我跟你說的那個人,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你認錯人了”
陳清言轉過身,低下頭,看着結界裡背對着自己的少年,消失了幾千年的‘聽不懂人話’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和大腦,她問“你說什麼?”
感覺頭頂的聲音近了,亓官景站起來,擡頭看着她,聲音異常平靜“我不會救人,也無法保護誰,我不愛讀書,甚至無法給誰講明白任何東西,我在上京當了十九年纨绔,我做不到洪水來了犧牲自己救别人這種偉大的事,你認錯人了,知道了嗎?”最後這一句,他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咚’的一聲,陳清言原本還流血的手握成圈重重的砸在結界上,血花迸濺,看的亓官景瞳孔一怔,心跳都快了一拍。
“誰要你偉大了!”陳清言閉上眼,頭垂的很低,咬牙切齒的吼道“洪水來了犧牲自己救别人這種事……誰要你去做的!誰要你這麼偉大!”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怒意被哽咽取代“我隻想安安靜靜的跟在你身邊,我可以陪着你很久很久”她呢喃着“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在昧谷養好傷,就一起去找妖靈,會有辦法的,一切都會好的,可是……都毀了……什麼都毀了……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在哪”
“鸾笙……”亓官景聽洮生這樣喊她,她從未跟自己說過她的名字。
結界忽然消失了,陳清言突然下墜,整個人砸在亓官景身上,把他撲的倒退幾步,勉強站住,陳清言緊緊抱着他,整張臉埋在他胸前“你現在這樣很好,開心就笑,難過就沉着臉,生氣就罵人”
亓官景被她說的有些尴尬,猶豫了半天,擡起手輕輕覆在她的背上。
“你能感覺到天涼風冷,上山會累,有了愛吃的東西”陳清言從他懷裡擡起頭,紅紅的眼眶看着他“這樣再好不過了”
“你……”亓官景第一次被人賦予如此微小的希望,不是那些家族榮耀的沉重包袱,而是簡單的希望他開心,若不是抱着鸾笙,他也有點想哭。
“你身邊有朋友,周圍有親人,身後有我”陳清言緊緊抱着他,看着他的眼神虔誠又認真“你不用偉大,你隻要像現在這樣,恣意的活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亓官景死死控制着自己的眼淚不往下掉,手緊緊握成拳輕輕貼在陳清言背後,他好像釋然了,也輕松了,他聽到他的前世是如此偉大一個神時,突然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如今的他連他大哥一個人都比不過,更何況是一個如此偉大的神,他怕鸾笙像以前那些人一樣對自己失望,他怕他再次讓所有人都失望,他害怕看那樣的眼神。
但鸾笙說,他現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