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的陪房來旺被賈琏打了一頓攆去了莊子上,這消息很快在賈府上下不胫而走。
就連王夫人都有些不悅,找了王熙鳳來說:“依稀聽說是為着私下加利放帳?我們這等人家,平日憐貧惜弱,哪裡能做這樣事?琏兒生氣也情有可原。”
“但既有錯,隻管吩咐管家懲治,教導他幾闆子,随便找個什麼由頭打發出去便罷了。好端端的怎麼親自動手,還越過你直接打陪房來?如今鬧得滿府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嚼說,便是小事,也傳成了大事,沒有的事也傳成有事,成什麼樣子!”
王熙鳳如何不知道如今上下都在看她笑話!也不知是林之孝家的還是周瑞家的透的風聲,要不就是趙姨娘之流背後在太太跟前嚼蛆,心下惱怒,卻也隻能強撐着和王夫人道:“太太教訓得是。都是那幾日琏兒和我賭氣,這才拿了旺兒做筏子,原都是我的不是。”
攆出去的理由,賈琏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對外隻說是私自加利放帳,把那包攬詞訟的話頭給掩了,平兒那邊自然也是得了林之孝家的那邊的通傳,與王熙鳳說過,王熙鳳也知道這是要命的事,如今也隻強撐着在太太跟前大事化小。
王夫人隻道:“你們小夫妻的事我管不着,一時好了就出去逛鋪子,不好了又拿下人來打着出氣,這是大家貴公子的樣子?幸而老爺如今不在,你且勸着他穩重些。”
王熙鳳隻應了。
老太太那邊卻也得了風聲,叫了賈琏來:“聽說你打了媳婦的陪房,下了她面子?不是我說你,鳳丫頭成日家說嘴,霸王似的一個人兒。你便是再生氣,也不當越過媳婦,去處置她的陪房,現打了媳婦的嘴,隻讓旁人看了笑話,叫你媳婦還如何管家?不是大家公子的行事,你平日裡精明,怎的這事上任性了?”
賈琏隻能道:“老祖宗說的何嘗不是,若隻是欺上瞞下放帳也還罷了,您不知道,那旺兒,卻是受了饅頭庵淨虛老尼姑的銀子,冒着我的名,竟要去托那長安縣的節度使幹涉官司。收受賄賂,包攬詞訟,仗着财勢欺人,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
老太太已變了臉色,她心下明白,來旺哪有這樣大膽子?若真是來旺這樣做的,那是惡奴欺主,送官打死不論的。賈琏如今隻是打了來旺,攆去莊子上,那就已是在包庇了,他保護的,當然就是鳳丫頭。
老太太心裡登時就暗罵,鳳丫頭糊塗啊!
賈琏隻道:“老太太說,這事兒,我能讓阿鳳出面嗎?幸而沒成,如今打了攆去莊子上,對外隻說是私自加利放帳,已是輕輕放過了。”
老太太沉吟了半日,仔細看了看這個自從寶玉出生後,就有些忽略了的長孫:“好孩子,你做得對。”她之前因着對賈赦看不過眼,又看不上邢太太,聽聞琏兒如今也是輕浮得很,便有些冷淡了這個孫兒。
如今看來,這個長孫,不僅處置家務能幹,大事上卻是極明白的。
這事兒輕不得,也重不了。輕了,怕鳳丫頭以後得了勢,養大了膽子,恣意妄為。重了,又怕鳳丫頭之後冷了心,夫妻離心。
其他人也不好出面,這事兒沒成,若是大老爺、大太太出面問罪媳婦,那兩個糊塗的,邢太太又多左性,必定要折辱媳婦過甚,今後鳳丫頭在公婆面前,還有什麼臉面?
王夫人又是個隻吃齋念佛的木頭太太,若是讓她來管,必定也隻偏着王家的奴仆,心慈手軟。
琏兒他來出手懲治旺兒,反而是最合适的。倒是将事情就止在惡奴私放賬的好。夫妻倆一時有了些龃龉,鳳丫頭面上有些過不去,等過一陣子,大家忘了,也就好了。
她伸手拉了賈琏的手,拍了拍他手背:“琏兒如今處事确實是穩重了,你能雷霆手段懲治了那等惡奴,極好。隻是鳳丫頭管家不易,你為丈夫,且也不要便與她生分了。”
賈琏道:“都是下人撺掇,欺上瞞下,我哪有責怪她的?隻是今兒與老太太說到,這才想着,尼姑、道姑這三姑六婆,乃下九流之人,走街串巷,穿門入戶。其中多有品行不良者,或哄騙銀錢,或拐帶良家。此一事,可不就是饅頭庵那淨虛老尼姑調唆的?我已命人去教訓那尼姑,但此事不可不慎之戒之,不然之後還有大害。”
他已叫金文翺帶了人去饅頭庵,揪着淨虛那老尼姑教訓了一回,要問她個調唆良家之罪,那老尼姑懼怕,聽說如今已慌忙帶了徒弟離了京,不知下落。
但絕了淨虛這頭,之後還有馬道婆那個賊婆子,和趙姨娘勾結,魇鎮了王熙鳳和寶玉,這事兒如何能忍?若是能由老太太出面禁絕了這三姑六婆随意進入内宅,這樣方好。
老太太悚然道:“琏兒說得極是。這些尼姑姑子,倘或居心不良,略沾帶些,關系不小。這事豈可輕恕。”說着便命了鴛鴦去叫了林之孝的、賴大家的等總理家事四個媳婦到來,申饬了一頓,今後不許道姑、尼姑等人任意進出内宅,若是有香火供奉等事,隻許在二門外,由管家媳婦們交接,不許入内門,見主子小姐們。
管家媳婦們看老太太正顔厲色,雷厲風行,自然不敢怠慢,果然回去整治起來。
這邊卻有人送了揚州林如海的書信寄來,信裡言說身染重疾,特遣了婆子來接黛玉回去。
賈母聽了自然是心内憂悶抑郁,賈琏在一旁聽得,知道這是皇上那邊怕是插了手,原著上是要到冬底才會有信來。便上前寬慰祖母道:“之前孫兒已請了傅太醫去給姑父看病,事态未必就到這樣地步了。不如孩兒送着表妹回揚州去,再去請傅太醫上門好好診一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