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有一個鹽商低聲問:“如今我們該如何行事?”
大家又一陣無言,如何行事?三天前,大家還笑着看榮國府鹽船被阻,鹽政司無鹽可兌,看着林如海病重垂危,等着這歹毒的鹽法改革中途夭折。
這是如何就到了這地步了?
鹽價大跌,今後大鹽商們的壟斷優勢被打破,這幾日兌換鹽票又花了不少銀子,還要還上之前拖欠的鹽稅。
他們還能做什麼?總不能真的去資匪通匪,暗通款曲互通消息可以。官府剿匪之時,他們商戶人家,自是要避其鋒芒,絕不敢出頭招惹是非的。
自古道‘破家縣令,滅門知府’,官字兩張口,這平白被栽贓通盜匪破家滅門的商戶還少嗎?
一個鹽商勉強笑着道:“先等着看看剿匪情況如何吧,如今看着聲勢浩大,說不準也是外強中幹,剿給上邊朝廷看的,要不,讓阮先生去居中說合,弄個招安?”
衆人都明白這意思,招安,就是拖着保存實力,等過了風頭,水師退去,随時又能重操舊業。
胡勤知道如今也隻能如此了:“試試看吧,若是那林如海沉疴未愈,隻怕也是願意招安的,也算一樁政績。”
阮先生在一旁卻有些顧慮:“隻怕黃大當家不肯歸順。”
胡勤那邊想了想道:“你去找那白水幫這次幫榮國府押貨過來的翁四爺,他們江湖中人好說話,估計也能在那賈府的公子面前說上點話。”
阮先生想了想也隻能應了。
很快翁百業帶着徒弟喬澤搭了快船先抵了揚州,找到賈琏。
賈琏見了他們十分愉快,命金文翺擺了席面宴請。
翁百業先問貨的事,賈琏自然安他的心:“無妨,過幾日水師營到,官府就要剿匪了,那些貨你們隻管放着便好,等水路通了,便可随意,不過我看喬兄弟善射,拳腳功夫也了得,不如帶上幾個兄弟,跟着我們大船剿匪去,到時候興許能立些戰功,也掙個前程。”
翁百業瞬間就心動了,但他還是記得受了請托的,便試着問招安的可能。
賈琏倒有些意外:“招安?”
一旁的周琰為他解惑:“有的,北邊太平州那邊也招安過,一般匪首若是願意歸順朝廷,可授個六品或七品的武職,統轄個江防水營,過往之事,既往不咎。”
賈琏皺了眉頭,他才拿到那些好東西,自然是想痛快一戰的,但也是從小寒窗苦讀過,知道“非危不戰”的道理。
為上位者,總要惜兵慎戰,他隻能笑道:“既如此,翁當家的可去說一說,若果真願意歸順朝廷,總給他一個前程罷,都包在賈某身上是了。”
周琰主動請纓道:“我去和林大人說一說,然後陪這位翁當家的過去當說客罷。”
翁百業其實對這差使也不十分熱衷,畢竟他這次是實打實被那黃正彪攔在了儀州港。雖則琏二爺未計較,他也早就暗自懷疑那五百包貨物恐怕全是砂石,但白水幫的顔面大損,此時确實不想再見那黃正彪。
不過江湖幫派,再如何面上也總不好先撕破臉,如今官府這邊有人願意出面招安,那自然是最好,他隻護送這位周先生去到西葦鎮見那黃正彪,再敲敲邊鼓便是了。
然而黃正彪看朝廷派人來招安,還是請了翁百業護送,冷笑一聲,心中卻認定,朝廷果然是虛張聲勢,如此哪裡肯招安?
他看着翁百業,陰陽怪氣道:“翁四爺這是吃着漕運皇糧久了,骨頭軟了。我黃某縱橫長江十餘年,快意恩仇,可不想做那卑躬屈膝的磕頭蟲。”
“朝廷的官兒,曆來朝令夕改,背信棄義,我們這些人若是真招安去了,必定和那宋江李逵一般,沒得好下場!這水寨還能保得住嗎?失了這裡,江湖上的兄弟們得笑一輩子!”
周琰面不改色,倒是徐徐述說,說了些當下朝廷招安的匪首如今在何處任官,前程如何,倒是說得極懇切,又極力渲染此次兩淮節度使調度了三州的水師出動,兵力強盛,他們如今形勢大危,娓娓道來,說了一通。
那黃正彪隻管冷笑,一概不信,反覺得周琰等人如此費盡心力勸說招安,必定是害怕他們,沒有把握一戰。
兩邊終究沒有談成,一拍兩散,臨别前黃正彪甚至猖狂道:“官兵要來就來,黃某接着!”
幸而有翁百業一路護送,周琰倒也平安回來。
而很快兩淮節度使那邊果然派出了水師統領領軍過來,分了船隊攔住了入海口,開始準備剿匪。
甄家、薛家借的船也編入了鹽運司衙門的緝私隊中,與水師南北呼應,包抄西葦鎮。
戰勢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