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和長老們正在議事,秋生少爺待會兒在外面等家主傳喚就好了。”
加茂莉久推開障子走在前面躬身引路,
木屐在木質的連廊地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院落很安靜,于是“嗒嗒“的聲音回蕩開,連節奏都穩定得分毫不差。
小林秋生沒作聲,隻安靜跟在她身後聽她交代規矩。
洗去一身血腥氣,情感都變得遲鈍麻木。
他這會兒換了更正式的紋付袴,外披一件帶着家紋的灰色羽織,垂落到膝蓋的羽織将整個人攏進去大半,尺寸裁剪得當。
加茂家的家紋頗有些平安時代的遺風,以陰陽師的太極圖為核心,黑白雙色相互環抱,流轉不息。
小林秋生第一眼看到這個紋樣就覺得無比熟悉,連同古樸的院落一道,似乎散落了一地的記憶,但他懶怠于思考與撿拾。
“加茂家是陰陽師的後裔,在咒術全盛的平安京時代就已聞名于世,家風一向嚴謹正統,秋生少爺以後會了解到……”
“加茂?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吧?沒聽說過呢。”
走到庭院門口,人逐漸多起來,守在門口候着的仆從規整的站姿穩妥得像是擺放好的雕塑。
隻是小林求生略顯憊懶的聲音一出,不大不小正好在庭院間清晰可聞,便是雕塑似的人也不免有些震驚地側目。
小林秋生說的是實話,他确實沒聽說過這個姓氏,或者更确切地說,在他貧瘠的記憶裡所有家族都名不見經傳。
“秋生少爺……”
沒能阻止小林秋生禍從口出的加茂莉久顯然有些頭疼,壓低了聲音喚了他一句,大概意思是叫小林秋生适可而止。
不過顯然有些遲。
“莉久,讓他進來吧。”
從屋内傳出加茂真治的聲音。
加茂莉久微微蹙眉便立刻噤了聲,走上前兩步引着小林秋生走進去。
和室内的空間倒也說的上大,和小林秋生前段時間生活的地方是全然不同的風格。
詩織很喜歡明媚肆意的光線,家裡的窗簾從來都是擺設。
但在這裡,陽光經由障子削減大半,墨染的挂畫,厚重的壁龛,蒼白到骨子裡的插花,極大程度加重整個空間的陰翳,一眼而盡的昏暗環境下,壓抑感被明顯放大。
但意外的,小林秋生覺得這樣的環境很熟悉,甚至于舒适。
餘光瞥見加茂莉久帶他進來之後便恭敬地退到門口守候,小林秋生擡眸,與坐在上首的加茂真治對視。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穿着極正式的黑紋付羽織袴,安靜正坐在案幾邊,光線陰暗,男人大半張臉隐匿在陰影裡,隻身後的挂畫暈開詭谲的豔色。
小林秋生眯了眯眼,瞥見那萦繞着不知是何圖案的水墨畫,一團模糊了邊界的深淺陰影圍繞着挂畫,似是活物般纏繞舞動,甚至于……凝視他。
饒是聽到小林秋生方才的話加茂真治也依舊未改神色。
小林秋生乍一将目光從挂畫上收回,對上他一閃而過的犀利眸光,轉瞬間加茂真治的神色又恢複平和從容,深覺這人并非好相處的。
但小林秋生也并沒有想和人相處的意思,他逐漸适應了陰暗的環境,妖冶的暗紫色眸子染上幾許晦暗:
“名字。”
安靜的房間将略有些冷淡的聲音放大。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實在是太失禮了。”
加茂真治未來得及開口,旁邊坐着的加茂家長老就率先發難。
這小孩子說話未免也太過輕狂,想到這樣見識短淺的無禮平民竟然要成為加茂家未來的家主,真治簡直是瘋了。
小林秋生聞言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吹胡子瞪眼的銀發老頭坐在對面迫不及待地當了出頭鳥,大有拍案而起的憤懑之态。
小林秋生無端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擰眉睨了那老頭一眼。
卻見對方神色忽而突變,有些渾濁的褐色眼眸微微發顫直直盯着他看。
隻是這一瞬,對面老頭原本洶湧有神的怒氣驟然收斂,飛揚的眉毛也跟着垂落下來。
“撲通。”
聲音并不很大,但相當清晰。
“你……”
老頭癱軟地跪倒在地,竭力擡起手顫顫巍巍指向中央的小林秋生。
對方的神色似乎有一刻的茫然,有些晦氣的妖異眸子攀上詭谲的紋理,纏繞着一路蔓延到眼尾。
他在剛才感受到強烈的,近乎壓迫的命令,十幾年未曾再有過的極端恐懼自心底蔓延開來,甚至被迫跪下俯首。
是術式,一定是某種邪門的術式,可以操控人行為舉止的術式。
可惡!竟然被一個無知小兒愚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