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敖光醒來,輕輕吻了吻敖丙的發頂。
伸手,小心地擡起敖丙的腦袋。
縮回被枕了一晚的胳膊。
敖光暗想,幸好他不是人,否則這麼幹,怕是都快麻死了。
又把敖丙的腦袋放在枕頭上。
細細看了看此刻泛着粉的小臉。
嘴角輕微地勾起。
再欣賞了一會兒敖丙的睡顔,這才小心地起來。
散出沉水龍涎香。
又把大概味道相對濃一些的他的枕頭,塞到敖丙懷裡。
這樣,有他的味道,敖丙會感覺到舒服。有枕頭抱着,也會感覺到滿足。
迅速前去打理整齊,走出王城,順着海眼離開。
來到岸上,敖光打眼一望這春光爛漫的蓬萊,心頭暗想,要不要就地取材,在這裡修一個宮殿。這樣,他也可以陪着丙兒曬曬太陽,聽聽風聲,賞賞花。
蓬萊本身就仙氣飄飄的。
那麼,又為什麼不可以是他和丙兒的天上人間?
敖光輕笑,他這是又要重拾建造了嗎?
若真要這麼做,圖紙必須他來畫。
宮裡造辦處那幫子家夥兒可沒他的眼光。
不過,勘察這一塊,倒是可以先做起來了。
想罷,敖光也拿出了裂空爪。
化去龍角,直接前去金光洞。
***
太乙當初,當然不是因為意氣而讓哪吒回屋休息,而是哪吒的情況看上去是恢複了不少,當然這肯定得益于敖光的當機立斷,以及超強的行動力,把情況迅速遏制,但這樣的情況,其實更加傾向于回光返照一般。
有時,太乙也有這種恍惚的感覺。
他到底帶了多少個徒弟?
有申公豹這種卷王不知情為何物的,甚至亂磕CP的。
有鹿鹿這樣情深似海,但面對豹豹的事業批,隻能黯然神傷的。
有哪吒這個一點都不能省心的。
還有敖丙那個更加不省心,還相當瘋批的。
太乙感到,或許将靈珠培育成才根本就不是他的任務,而解開這一團亂麻,才是他的劫。
在最初,他也沒有想到,竟然敖丙純粹就是瘋的。
因為就他接觸的而言,申公豹是把敖丙教得不錯,雖然是龍那種兇獸,但看着禮數周全的,就是個清尊玉貴的小公子。
連他都很喜歡。
當然,這必須要排除最初那一些變故。
在事情發生的當時當刻,他當然也是有情緒的。
過了,當然也就算了。
因為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扭轉,那麼就必須要想辦法去解決。
再思來想去,也沒有辦法改變現實的情況。
當初,他也知道,孩子其實本質還是善良的。
不善良的,實際是大人。
面對陳塘關百姓的質疑和議論紛紛,敖丙的第一反應是跑走。
這說明那些傷人的話雖然紮了敖丙的心,但孩子還是不願意起正面沖突。
當然,也因為是敖丙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原來靈珠是被調換給了敖丙。
他當時怎麼能夠不氣憤?
這純粹就是申公豹在背後陰他。
李府管家送來的酒...
奇怪的接生婆...
一切,都有了解釋。
申公豹居然還直接承認?!
他還沒到師尊那個地步,不氣怎麼可能?
他當然也知道,他當時說的話是有點重。
就像當初哪吒變作了魔丸,他要一拂塵了斷因果一樣。
但後來,他也想明白了。
哪吒的命盤本身就是帶火的。
靈珠是冰。
怎麼可能是哪吒拿到靈珠?
就算拿到靈珠,哪吒也無法掌控。
有些時候,那就是陰差陽錯,卻冥冥之中暗合了天道的安排。
他知道,申公豹工于心計。
否則,哪能那麼輕易地完成捕妖隊的任務?
但他沒想到,居然一個做師父的,可以毫無底線地教唆徒弟。
他頗感震驚。
敖丙是龍族。
三年時間,對龍族而言,都還不夠眨一次眼。
那麼小的孩子,本來就單純得要命。
拿給申公豹有技巧地一挑唆,立刻就怒了。
他當然對敖丙有一些預計。
看敖丙頂着一頭藍紫色的頭發,渾身上下也穿的是白衣,他大膽地估測,敖丙應該是一條白色的龍,但鬃毛卻是藍紫色的。
龍族的龍,到底長個什麼樣子,雖然确實跟父母有關,但也存在相當的變異。
一窩兜的龍崽子,都能夠鬃毛顔色不重樣。
看敖丙那樣,最大概率是敖光的崽子。
但三歲...
敖丙是怎樣降生的?
沒等他想完,敖丙已經開始揮動盤龍冰錘。
果然是龍啊~
天生就具有對水的操控能力。
天呐!
他都沒有見過海水倒流的情形。
竟然那些海水倒流到了天空中還能暫時停留。
靈珠的冰氣也開始釋放。
他立刻意識到,敖丙這是要直接将整個陳塘關用冰活埋。
人族脆弱。
冰可以将人凍死。
火可以将人燒死。
碩大的冰雹往下砸。
他心道,遭了!
趕忙就要來阻止。
但一片混亂之中,情況愈發遭亂。
申公豹竟然追着他跑。
應該是有什麼計劃,兵分兩路。
他隻能且打且退。
他需要知道,申公豹到底在計劃着什麼。
果然...
還是為了十二金仙。
當初,他也親眼看到,七彩寶蓮往他們這方飛過來的時候,申公豹是擡手準備接住的。
結果,七彩寶蓮卻往他這邊飛了。
那麼一切的籌劃不言自明。
他又頓時想起,遭了!
這天是天雷劫啊!
完了!
他其實在前往陳塘關護送混元珠的時候,就有一些預計。
魔丸堅不可摧。
天雷是否能夠達到目标?
若是天雷無法達到目标的時候,他該怎麼辦?
但誰能想到...
那時,他還和申公豹打得難解難分,心頭卻升騰起了一個糟糕的預感。
敖丙出現,怕是這兩個娃娃都要遭天雷給毀了。
敖丙還是個孩子,本身并沒有什麼錯。
錯都是大人的。
是大人把本身的貪嗔癡強加在這麼一個能力卓越的孩子身上。
他其實也挺喜歡敖丙的。
多漂亮的一個娃娃~
要是拿給天雷毀了,這才是暴殄天物啊~
果然,申公豹永遠都是投機主義者。
見得天雷落下,竟千年難得一見地變作豹子跑走。
這還是個做師父的嗎?
哪有徒兒危難,你一個做師父的,卻袖手旁觀,還臨陣脫逃?
左右大家也是同門。
照顧你徒弟,也是照顧他的徒弟。
混元珠本就一體,不是嗎?
生命比之任何東西都要寶貴。
天雷毀不了魔丸又如何?
魔丸就是天生壞種嗎?
他毫不猶豫,拿出七彩寶蓮。
他要救下這兩個孩子!
孩子是無辜的。
不能成為鬥法的工具!
他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該是什麼心情。
兩個孩子抗是抗住了,結果...
果然,天雷是能量巨大。
無法,他隻得想辦法給兩個孩子重塑身體。
否則,時間長了,已經融入魂魄的靈珠和魔丸的力量,會因為魂體的消散而消散。
當初,師尊說過,閉關是為了讨論封神榜一事。
此事...是他不敢深想的陰謀。
碧遊宮已經威脅到了玉虛宮。
再不想辦法搞他丫的,玉虛宮都要不複存在了。
為兩個孩子重塑身體,他也沒有預料到,又會出現變故。
大概是因為敖丙本身是龍,就體魄強大,耗時很短,就重塑了。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感覺到靈珠就該是敖丙的。
敖丙是天生的水系力量。
水遇寒而冰。
敖丙和靈珠就是天生一對。
對于大人犯的錯,他也不應該去對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苛刻。
但誰能知道,申公豹執念至此?
敖丙還挺身而出...
但...那是螳臂當車啊~
敖光那個獨父的樣子...
他雖然沒有做過父親,但他見過李靖對哪吒那深沉的父愛。
他知道,見得這麼小的孩子,就在懷裡夭折,敖光要把整個陳塘關屠了,他都能夠理解。
隻是事情肯定有轉圜的餘地。
當敖丙附身在哪吒身上時,看敖丙的身法那些,他又覺得,他或許對申公豹過激了些。
敖丙身法好,底盤穩。
出手利落。
一看,就知道不僅僅是練武的好苗子,也是非常努力的娃娃。
不過,也是個暴躁的娃娃。
居然拿頭撞九龍離火罩?
那時,若不是有九龍離火罩在,他都覺得,他可能要遭被敖丙給爆捶。
敖丙實在太反差,太割裂了。
但誰能想到,就連他都以為的大師兄——無量仙翁,居然是大師兄的拐杖魔化?
這簡直說出去,都是玉虛宮的醜聞。
然而,這鬼東西還大言不慚地說,是為了玉虛宮。
不要臉!
他其實也沒有想到,龍族在經曆了那麼多,尤其是敖光,還可以在那樣的情況下,不計前嫌,隻為邪不勝正。
他...大概也在心底裡暗暗高喝了一聲——真英雄!
敖丙有這樣一位愛子如命的父親,這樣一位胸懷博大的父親,這樣一位龍族領袖的父親,實在幸運。
隻是...敖光的情緒看上去很穩定。
但敖丙就...
他可沒忘記,暴躁小龍對着爛樹藤就是吭哧吭哧地狂咬。
忒恐怖了些。
然而,敖丙在敖光身邊的時候,情緒卻相對穩定,就是那個清尊玉貴的小公子。
倒也擔得起東海龍王三太子的名号。
玉虛宮出了那麼大的事,他肯定不可能袖手旁觀。
大戰初定,他就回玉虛宮了。
做了一些安排後,還是回到金光洞。
因為他還需要教導哪吒。
哪吒跟他談起過,敖丙的選擇。
在那一刻,他甚至是有點恍惚的。
看他們父子情深,他知道,敖丙選擇回去,是有一定概率,但...靈珠與魔丸之間的關系...
他心中産生了疑慮,當然也開始着手調查。
隻是調查的結果...
哪吒的突然衰弱,就是警鐘。
因為哪吒的軀體是藕粉。
說難聽一點,那就是刀槍不入。
但...
否則,當時他不會直接去找敖光。
但在看到敖光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他該是什麼心情。
敖光确實是不怒自威。
當之無愧的海洋霸主。
但...霸主是不是...柔軟也被藏進了深海?
原本,他也對敖丙選擇回到東海去做東海龍王的三太子,既有疑慮,也有期待。
但誰能想到,一個自我折磨地放逐深淵,一個自我戕害地慢性淩遲?
都是瘋子。
王侯将相家中事,他也隻在書中看過。
未曾親身體會,當然也不好妄言。
如此情形,敖丙的情況得到緩解,那麼他這邊也應該提升哪吒的功力。
既然靈珠與魔丸之間的糾葛他沒法斬斷,但維持個平衡,他還是能夠勉力一試的。
翻翻找找的,還是找到了不少的槍法。
還有些軟兵器的用法。
他想着魔丸的性質,給哪吒琢磨了幾套。
這樣,哪吒的功力提升了,也能夠給敖光那邊減輕負擔。
自槍法出爐,他就每天都盯着哪吒練。
哪吒抱怨,他還沒說什麼,申公豹就開始嫌棄。
大概敖丙在申公豹那裡就是個聽話的娃娃,讓幹什麼幹什麼。
見到哪吒這樣的,是要白眼附送。
大概男人天生就是一生要強。
被申公豹嫌棄,哪吒就會恨下一口氣,接着練。
倒是省了他的唇舌。
申公豹的武器雷公鞭就屬于軟兵器。
跟混天绫的性質差不多。
跟他一起看着哪吒練武時,還會指導。
也不私藏。
他又在想,或許是申公豹背負了太多太多,才那麼執念深重。
本身并沒有那麼壞。
日日練。
日日練。
沒有哪一天放松。
***
敖光從裂空爪中走出。
四處看了看。
沒看到金光洞。
還以為他是不是走錯了。
但應該沒有。
暗暗凝神。
嗯?
魔丸的氣息?
那就順着過去。
哪吒如果虛弱,太乙肯定不可能不把人給好好護住。
沿着山道而行。
浮塵沾染鞋面。
敖光嫌棄地看了一眼。
幸好今日出來穿的是戰靴,回去讓宮人用軟布擦一擦就是。
要是穿的其他鞋子,肯定不能要了。
還是海裡好。
沒那麼髒。
乾元山的環境肯定比不上蓬萊。
敖光當然也越看越嫌棄。
走着走着,敖光突然停了下來。
雙手背在身後。
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眯眼瞧着正在練槍法的哪吒。
竟然...
頭發是用紅繩紮着的?
看起來,魔丸和靈珠之間是存在着此消彼長的關系。
如此,肯定動态平衡,才方為上策。
隻是...
動态平衡肯定無法做到。
哪吒投生就是人族。
差了龍族可不止一星半點兒。
為了這動态平衡,他教敖丙練刀的時候,可能還得把控着點分寸。
哪吒的槍法...
這是誰教的?
亂七八糟。
那時,哪吒跟他打,純粹就是圖逞兵器之利。
他都記不得他是什麼歲數的時候,就把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
估計應該是垂髫人形的時候。
化出龍牙刀,他仿佛感受到了天地間蘊藏的無限力量。
他記得,他那時是一躍而上,就在東海的海面上,淩空一刀斬下。
平靜的海面,豁出一張血盆大口。
巨浪飛起百餘丈。
無比的快意。
就是拿給那浪給兜頭蓋下,有些狼狽才是。
果然...
人族就是人族。
區區幾十年的壽數,一代又一代的,要多久才能有點進步?
敖光嘴角往下彎了彎,閑庭信步地往哪吒正在練武的小院而去。
小院是用籬笆圈起來了。
敖光懶得去推門,直接一腳跨過籬笆。
申公豹首先瞧着人來了,趕忙點個頭,示意一個。
敖光微微颔首,意在知道了。
哪吒停了下來,痞痞地圓規站法,一手拿着火尖槍,抱臂而立。
腦袋一昂,當沒看到人。
火尖槍這個時候,花瓣兒都是蔫蔫的。
超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凜冽的氣勢過于可怕。
太乙也終于看到了人,趕忙招呼着:“龍王來了?敖丙好些了嗎?沒拿九龍離火罩關人吧?小龍崽子可喜歡拿頭撞籠子了~”
敖光一凜。
竟然這小渾蛋還拿頭撞籠子?
嘿!
真是個暴脾氣的!
他年輕的時候,也沒這麼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