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光在敖丙走後,就去了紫薇宮的禦書房。
天天跟敖丙黏在一起,政事都沒時間處理。
趁着小渾蛋不在,趕緊把積壓的事情處理了。
藍毅就那樣目瞪口呆地看着敖光一目十行,運筆如飛,桌上堆積的折子迅速消亡。
心頭暗道,大王好生厲害~
又有點覺得好笑,所以這是終于願意從溫柔鄉裡短暫地清醒一會兒了?
哎~
最近這些日子,看這倆的黏黏糊糊,他都牙疼。
堆積的折子處理完,敖光也讓藍毅把殷麗找來,還有左右丞相,國相,六部尚書。
他要開個小的朝會。
隻是,一般隻有半個時辰的小朝會,竟實實在在地磨了三個時辰。
敖光剛好也邀請衆愛卿吃個晚膳,邀請梨園輕舞一曲,給這些人放松放松。
膳後,敖光留了國相喝茶。
茶室中,香味氤氲。
半個時辰後,國相一揖而去。
敖光緩緩走出茶室,看向國相離開的方向。
片刻後,調頭往水晶宮的書房而去。
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給敖丙再畫一張圖。
現在,有時間了,可以好好畫了。
睡覺的敖丙。
撅嘴的敖丙。
哼唧的敖丙。
各種各樣的敖丙占據了此刻敖光的腦海,更是加快腳步,要留下這些美好。
作畫這件事,對于敖光而言,大概是最快樂的事情。
他可以用細膩的筆觸,将各種各樣的敖丙表現出來。
踢腳腳的。
哭唧唧的。
意亂情迷的。
當真是這世上再美的東西,也不如這樣一個上天送他的禮物。
快樂在心頭蔓延時,其實最讨厭的,就是戛然而止。
然而,還真是挺不趕巧。
藍毅前來書房門前,見門關着,但燈光卻投射出敖光好像在用筆墨的樣子。
心知,這是敖光在做私事。
倒也不魯莽而入了。
隻站在門前通報:“啟禀大王,造辦處副手求見。”
敖光恰恰收筆,卻聽得這樣一件事。
心頭暗想,難道是行宮那邊臨時出了什麼問題,來問問的?
放下筆,來到門口,将門打開:“讓人去紫薇宮的會客處吧~”
藍毅應下,趕忙就去通知了。
敖光也往那邊而去。
剛進會客處片刻,藍毅就領着人來了。
敖光落座,藍毅看茶。
造辦處副手一見敖光,直接給哭出來,整個人轟然跪伏在地:“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這陣仗,瞧得敖光滿心問号。
敖光将目光投向了向他這處來的藍毅。
藍毅速速把茶放到敖光手邊的高幾上,湊近敖光耳邊,低聲道:“啟禀大王,行宮那邊出了點事兒。事情是這樣的...這位都已經快被吓死了~”
說罷,又退去一側。
敖光忽而感到發懵。
這什麼情況?
這兩個小渾蛋不是走的時候挺好的嗎?
又沒有離開王城。
怎麼就把事情發展到這個樣子了?
摩昂到底在搞什麼鬼?
縱然兇悍是青龍的本性,加上摩昂還有四分之一的白龍血統,更應該如此。
但...
初始的震驚過去,敖光又捋了捋思路。
讓副手繼續主持工作,這個小插曲就當沒有發生。
回到水晶宮,繼續作畫。
将此事就此揭過。
***
摩昂輕輕扯了扯敖丙的臉蛋兒:“丙兒寶貝,想好要和家裡斷絕關系了嗎?東海有多少兵力,你是清楚的。光是東海,就應該能夠你每逃一處,就讓一處鐵鞋踏過,寸草不生。想做敖氏的逃犯嗎?限時體驗卡瘋狂發送哦~”
敖丙聽過他父王講,當年是怎麼掃六合四海一的。
這會兒幾乎是癱在摩昂身上。
那太可怕了。
摩昂瞧着這軟乎乎的小龍,在心頭搖了搖頭。
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揉了揉敖丙的臉:“問你呢?想好沒有?想好了,我這會兒就去偷兵符了~”
敖丙目中含淚:“不~不要~”
抓緊了摩昂的衣衫,仿佛溺水的人在抓着一隻能夠救命的浮木:“不~”
摩昂捏捏人的後頸:“現在才知道怕,晚是不晚?你要知道,你現在到底有多脆弱。無論你有怎樣翻天的本事,在龍族這些大家長的眼裡,就是一爪子摁下的事兒。龍族是兇獸,本就殘暴。但兇獸會因為珍惜,才收斂爪牙,懂了嗎?你也可以問問哪吒,當殷夫人去了以後,他還會任性,他還敢任性嗎?沒有人可以無怨無悔地愛他,沒有人可以不求回報地給予他,沒有人可以将他的感受放到自己的感受之前。這就是父母。這就是家人。他們永遠會為你托底。但當他們不在了,人就隻能選擇學會獨自堅強。”
略略一頓,又道:“纏綿昨日,過不好今日。憂慮明日,也過不好今日。丙兒,你生活在當下。有着怎樣的日子,就應該去充實地度過,這才是不負韶華。有着怎樣的責任,就應該去夯實技能,發揚光大,這才是不負族人。有着怎樣的欲念,就應該去踏實計劃,逐步施行,這才是不負自己。”
敖丙抱住摩昂的腰,将腦袋埋在摩昂的肩窩裡,緊緊抿着嘴。
摩昂不再多言。
隻是給人捏着後頸,舒緩情緒。
他現在是沒有苦艾雪松香來用了。
隻能用哄幼龍的辦法了。
許久,敖丙才問:“你的香腺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摩昂輕輕拍着人的背:“之前,為了給你舒緩情緒,散香散得太厲害,經過治療,基本痊愈了。就是按照太醫給的藥膏,天天塗。三個月後,那種澀痛的感覺能夠消失。一年後,可以恢複。隻是不能情緒起伏過大。剛才拿給你氣得香腺劇痛,我都恨不得掐自己脖子了。拿給不知道的看到,還以為我腦子有病呢~”
敖丙一怔,想說對不起,又覺得摩昂應該不需要。
那就做點力所能及的:“把藥膏給我,我給你塗~”
摩昂笑笑:“好啊~我自己也下不去手,太疼了~”
真從懷中把一個金色嵌藍寶石的盒子拿出來,反手塞在敖丙的手裡。
敖丙緩緩爬起來,眼睛都還是紅紅的。
打開盒子,蘸取一點。
摩昂主動地側過脖子,把香腺的位置暴露出來。
敖丙定了定神,輕輕給人塗上去。
但大概藥膏比較刺激。
摩昂忍不住地咬牙切齒。
額間青筋也跟着起起伏伏。
敖丙吞咽數下,想着長痛不如短痛,迅速給人摸好。
但這卻讓摩昂頗像被打撈起來還拿給太陽暴曬的水母。
敖丙有些擔心:“沒事吧?”
摩昂按按敖丙的肩,聲音都是啞的:“可能是今天痛過,這藥太刺激了~之前抹,沒這麼疼。”
敖丙心間暈着愧疚,嘴上卻道:“那我們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帶你去師伯那裡看看~師伯那裡的好東西很多,萬一有給你減輕痛苦的呢?”
摩昂倒是無所謂:“那就去吧~”
兩人收拾收拾歇下。
大概是現在敖丙真的成長了,也沒讓摩昂抱着睡。
兩人并肩平躺。
真的像兄弟。
敖丙是弟弟,睡在裡側。
摩昂是哥哥,睡在外側,護着弟弟。
閉上眼的敖丙,感覺到身邊的氣息,心中竟沒來由的覺得安定。
很快也沉入夢鄉。
哪吒卻沒了睡意。
盤腿坐在床上,腦中閃過這日發生的所有事,也在想着玉兒的話确實沒錯。
重塑的是魔丸,不是靈珠。
敖丙過了那麼多年這樣搖擺不定的狀态,也不知道有多難受。
今日還拿給摩昂那樣對待。
縱然敖丙是有些問題,但做哥哥的,不該好好說嗎?
那麼兇悍作甚?
翌日,大概打一架還是挺累,哥倆都睡到快大中午了才起。
收拾好,兩人從房間中出來。
敖丙挽着摩昂的臂彎。
看得哪吒眉頭一跳。
他可沒忘記太乙說過,這龍族是隻要相互喜歡,就能夠纏尾巴的。
這倆昨晚還打得不可開交,你死我活。
這會兒又黏糊在一起?
敖丙那個嬌羞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敖丙喜歡的,不是敖光嗎?
這...
敖光能忍敖丙這個樣子?
玉兒一瞧,倒是心下稍寬。
終于,又破了一層迷障。
但願以後,敖丙都是東海龍王的三太子了。
幾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摩昂和敖丙同坐一側。
摩昂給人夾菜,給人剝蝦,還給人拆蟹。
那叫一個殷勤。
敖丙就根本不動手,等投喂。
看得哪吒CPU直接爆炸。
最奇葩的是,玉兒根本對這些事情不生氣,也跟着一起投喂敖丙。
哪吒真覺得活見鬼了。
用餐接近尾聲,藍毅帶了一溜宮人前來。
托盤裡,放的都是可以出去玩的那種普通衣衫。
摩昂一瞧,在心頭深切地歎了口氣。
果然,隻要在王城以内,他們沒有一個不是完全透明的。
瞧瞧這美妙的時間點。
所以,昨晚那事兒是過了?
有意思啊~
借刀殺人~
摩昂牽着敖丙的手,帶人回房。
宮人也跟着去伺候。
玉兒也離開了。
唯獨哪吒還留在原地。
藍毅好意道:“這位公子,快去更衣吧~這樣,你們也好出去出遊~穿得周吳鄭王的,不也敗壞這出遊的興緻?”
哪吒一瞧,覺得這人說的也對。
抱着托盤就走了。
藍毅當然也沒讓宮人去伺候。
宮人逐一捧着那些宮裡的衣裳,回到藍毅身邊。
人數點齊,藍毅又跟敖丙交代,茶莊會繼續包場,外邊兒玩夠了,可以回來。
摩昂暗想,這是真的認為他就是敖丙的哥哥,可以帶着弟弟玩,還是另有所圖?
敖丙應下。
藍毅也就領着宮人走了。
敖丙看向哪吒,手上卻挽着摩昂的臂彎:“哪吒,師伯在金光洞嗎?”
哪吒慢慢回過神來:“...在,雲中子師伯也在。”
敖丙明顯感到不錯,趕緊攬攬摩昂的手臂:“哥,雲中子師伯比太乙師伯入門要久得多,見多識廣,應該更能幫你~”
摩昂輕笑:“那我們走吧~這也不是個事兒~”
拿出裂空爪,化去兩人頭上的龍角,問上一句哪吒金光洞在哪兒,就帶着人走了。
來到金光洞時,太乙還在和雲中子打牌,曬太陽。
大概是幾天都是陰天,否則這初夏曬太陽,真有點奇怪。
正在打牌的雲中子看着忽然出現在院内的四個人,一腦袋問号:“哪吒,你不是去東海看敖丙了嗎?怎麼還帶來了?”
敖丙松開摩昂的臂彎,向前幾步,施上一禮:“師侄敖丙見過雲中子師伯,見過太乙師伯。此番前來,是師侄想要向兩位師伯咨詢,龍族的香腺過度使用廢掉之後,該怎麼恢複?”
摩昂上前幾步,打個揖:“摩昂見過兩位仙長。表弟所言之症狀,正是在下罹患。此番,也是表弟将在下帶來,向二位咨詢。”
雲中子掐指一算,又朝着摩昂招招手。
摩昂信步走過去,在雲中子身側坐下來,主動将手腕遞出。
雲中子一手捋着胡子,一手診脈。
忽而目光一滞。
詫異地看向摩昂:“你也是瘋的不成?明知道香腺不能過度散香,還使勁散!明明已經出現澀痛的症狀,還不停下來!每天都為散香感到疲倦,還強撐着!你不知道,你們龍族這麼幹,是在消耗壽元?”
把摩昂的手一推:“貧道治不了一心求死之人,還請各位回吧~”
這個結果,摩昂也早有預料。
的确,通過治療是可以恢複,但章太醫也私下裡跟他說過,恢複之後,就用金針定腺。以金針來鎖住香腺。這樣,隻要鎖夠五百年,就不會損失壽元了。
但這樣做的話,這五百年,他會跟個沒有修習任何功法的廢人似的,會出現相當的體虛症狀。說不定,寫個百八十字都能喘。
此事,還需他自己權衡。
敖丙一下彈過去,簡直不敢相信:“哥,這是真的嗎?你怎麼都不告訴我?”
摩昂理了理袖袍,站起來,綻開一個笑,像哄孩子似的:“好啦~真的假的,有那麼重要嗎?别聽你師伯吓你~哥哥沒事的~隻要按照太醫的要求調養,哥哥肯定壽比天齊~”
雲中子撇撇嘴:“也是,你們龍族正常壽命萬萬年,缺個幾千年也不要緊。”
敖丙頓時花容失色:“什麼?!”
一下就急了:“不!”
幾近染上哭腔:“師伯,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不要哥哥因為我損失壽元!”
摩昂将人摟住,安撫情緒:“丙兒乖~沒事的哈~現在風景正好,不要為了這樣的小事傷感,我們去玩~”
說罷就要将人撈走。
但敖丙不動如山:“不!你不能為我損失壽元!”
摩昂揉了揉敖丙的肩頭:“這就當個等價交換嘛~你為我損失一片龍鱗,我用幾千年的壽元作為交換。這樣,哥哥也不會内心不安了~再說,其實活得久也沒那麼好。見過的腌漬多了,心都是髒的,何必呢?”
真用力,就要把人帶走。
敖丙是真的松了勁。
摩昂帶走得輕易。
來到哪吒和玉兒面前:“走吧~帶你們去神農架玩~現在到處都是戰火紛飛,也就隻有那些深山老林才能避開這些麻煩事兒了~哎~好好的一塊地,搞得血流成河,髒是不髒?”
說完,拿出裂空爪,真帶人走了。
良久,太乙打量着雲中子,不解:“你這是又算到什麼了?”
雲中子捋了捋胡子:“不是算到未來,隻是算到之前他們的因果。敖丙拔龍鱗這件事,不可否認肯定受了靈珠的影響,因為靈珠想要占據主導。但龍族的魂魄沒有那麼好破壞,那就攻擊最薄弱的位置。但敖丙的内心深處,也覺得對不起族人,對不起敖光,對不起申公豹。兩相疊加,不拔才怪。而摩昂是為了讓敖丙從豹子體變成龍,才盡力開導,非要給敖光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不可。随着敖丙鱗片的丢失,會逐漸地更加豹子體。因為與此同時,他也丢掉了龍神龍魂。摩昂散香,除了安撫情緒,給敖丙打開心結外,就是用這種龍族特有的香,喚醒敖丙的魂魄,讓那份魂魄意識到,他是龍,不是靈珠。如此,才有後來的種種。這的确是他們之間的因果。但這也并非不能解決。他們龍族有龍族的辦法。我們隻有那些打架防禦的先天法寶。若他們能夠有機緣和師伯結識,當然另當别論。不過,摩昂這家夥兒心機深沉,敖丙在他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虧。看着年紀輕輕的,寥寥幾句,就把我們玉虛宮的算計說的明明白白~他都明白,敖光焉能不明白?從來都裝傻白甜,也是厲害~”
太乙搖搖頭:“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雲中子倒是看得開:“管他們呢~打牌打牌~”
摩昂一路,真的帶人去了神農架。
神農架裡,雖然有點危險,但也有趣味。
他是着實不想去沾染那些戰火。
萬一把敖丙給牽扯進去,他還不如拿了龍牙刀自刎算了。
龍族喜水。
摩昂就在一條溪邊停下。
玉兒四下一看:“殿下這地方挑的好~很舒服~”
敖丙在這個時候,像是一下醒過神來。
抓住摩昂的領子,就把人往樹上怼,小龍呲牙。
小龍咆哮:“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你什麼都說,最重要的卻一聲不吭!是不是你每次喊疼,都是假的,有一次不喊了,才是真的!幾千年,是個小數嗎?你怎麼可以這樣?今天師伯不說,你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是不是等着我不明就裡參加你的葬禮的時候,你的魂魄還歎口氣——真好,你一直都不知道!”
咆哮聲過大,摩昂都給整來暈暈乎乎。
忍不住地扶額。
哪吒哪兒見過這陣仗?
忍不住地捂住耳朵,覺得腦子嗡嗡的,頭疼。
玉兒一瞧這倆,隐隐有些得意。
他們水母就這點好,抗音波。
緩了緩,摩昂輕道:“不許生氣了~吼什麼吼,腦子都給震疼了~”
敖丙一拳給摩昂捶在肩上:“這事你說了不算!我一定把你給綁到太醫院裡去,盯着他們給你看!我就不信,找不到辦法!”
摩昂斂了斂眉。
這是什麼破毛病!
動不動就捶人!
很疼啊!
語氣平和:“事情已成定局,你為難他們有用嗎?”
敖丙抿了抿唇:“...那我就把心頭血給你,這樣肯定可以讓你補齊壽元!”
摩昂高高揚起手,就要一個耳光給人砸下去。
但最後還是無力地放下手,眉間有些不忍:“...你還有心頭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