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将杜若留在了正院,她和宋嬷嬷商量怎麼收拾别院時,就讓杜若幫她記單子。
周氏和宋嬷嬷二人,也就動動嘴皮子,杜若提筆寫了不少字,正院中的其他人,更是被她們支使得團團轉,好一番忙亂,才将明日要帶去的東西收拾好。
第二日,安興坊的龍首渠中,停了兩艘船。
一大早,定遠侯府的人,就開始往船上搬東西,除了各色箱籠用具之外,最後,還牽了幾匹馬上船。
周氏和杜若用過早膳,收拾妥當,登上船時,一切都已準備齊全。
杜若陪着周氏上了前頭的船,想想不放心,又去後面那條船看了一下,見追風正獨霸了一個馬槽,安安穩穩待在船艙裡吃他的豆飯,安撫了他片刻,又吩咐了馬夫幾句,才回到前頭的船上。
見所有人都上了船,孫管事一聲令下,馬上就有人急步上前,解去船纜,抽走船闆。船夫撐起竹篙,兩艘船緩緩離開河岸,沿着龍首渠往西行,駛入清明渠,複又往南,穿坊過市,出了安化門,繼續往南,彙入潏水。
這一路上,俱是一派繁華景象。
她們出門時,天色尚早,不過整個長安城,早已熱鬧起來。
杜若坐在船上,順着打開的窗戶向外望去,水渠邊,坊街中,到處可見忙碌的身影。
有早起洗衣煮飯汲水的娘子們,也有乘着日頭未烈匆忙趕工趕路的郎君們,夾雜着各種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其中,免不了還有小娘子小郎君們的哭聲,共同彙聚成了長安城的繁華和喧嚣。
就算出了安化門,繁華氣息依然不減。
清明渠寬三丈有餘,南起潏水,北入太極宮,貫穿了長安城西部,是長安最繁華的水道之一,城裡城外,水渠兩邊貨棧無數,水渠中來來往往的船隻亦無數。
通行其中的,多是貨船,當然像定遠侯府這般客船,也不在少數。
進了潏水,沿岸的貨棧才變少了,不過另一番秀麗怡人的風光,卻撲面而來。
“阿娘,這些柳樹,有百年之齡了吧?”杜若望着岸邊随風飄揚的垂柳,問周氏。
“這是高祖時植的,的确有百多年了。”周氏颔首。
“據說,高祖命人種下這些柳樹,不僅僅是為了美觀,也可護堤。”杜若又道。
“不止是護堤,還能防澇防洪呢。高祖不但武功了得,文治亦可誇耀古今。”周氏提到高祖時,語氣和神态都很恭敬。
大燕開國至今,已有百多年,到了今上,是第四位皇帝。
在位的皇帝,是非功過,無人敢多加評論,畢竟禍從口出,今上大權在握,收拾犯上者,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前三位皇帝,早就蓋棺定論,有些話,私底下也能說說。
大燕的這位開國皇帝,起于微末,最後卻得了天下,很有些天命在身的味道。
高祖出生于曹魏故都許昌。
許昌,乍聞其名,不知内情的人,恐怕會誤以為其蘊含着祝願許氏昌盛之意,實際上,許昌與許氏有關,但是為其改名的人,卻與許氏無關。
許昌原名許縣。
周成王時,分封諸侯,頒封許之命,分封許文叔于此地,這是許國的由來。
春秋時,許國是楚國的附庸,到了戰國時,被楚國所滅。
許文叔的後人,經過幾百年的開枝散葉,有些依然居住在許縣,有些則遷往了他處。
漢末,曹操奉迎漢獻帝到許縣,定都于此,又名許都。
魏文帝曹丕時,因“漢亡于許,魏基昌于許”,改許縣為許昌。
許昌其名,的确蘊含着祝願昌盛的美好願望,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就算為其改名的曹魏,也沒能如願。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魏之基業,猶如昙花一現,轉眼間,就為司馬氏做了嫁衣。
一直到高祖縱馬橫刀,逐鹿中原,定鼎天下,許昌才不負其名。
高祖出生時,家道已經中落,祖上的榮光,更無處可尋。他以許昌為基,苦心經營三十多年,以待天時。唐末天下大亂,高祖起兵征伐各路節度使,待到天下平定,盛唐之長安,早就風吹雨打花落去,不複往日之盛景。
如今的長安,繁華更盛往昔,高祖功不可沒。
高祖占據長安之後,頭一件大事既不是修繕大明宮,也不是重建芙蓉園,而是征發民夫,疏通八水和五渠,又在岸邊遍植垂柳,以作護堤防澇之用。
現如今,河道邊須留數丈寬的護堤林,就是高祖時傳下的規矩。
不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因為各種原因,侵占這些護堤林,也不是啥新鮮事。
長安乃天子腳下之地,又有天下人盯着,這種事還比較少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發生什麼事都不稀奇。
周氏和杜若念叨了一些高祖時的事,說笑間,時間過得飛快,她們的目的地,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