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煙會意地解下銀簪,将碎玉片折射的月光投向暗巷。
七八道黑影在冷光裡顯形,狼頭骨牌撞在牆磚上叮當亂響。
王逸塵劍鞘橫掃打落兩支弩箭,順勢踢翻蒸籠架擋住側翼。
馬芷瑤抓起竹篾席裹住滾燙的炭爐,揚手将火星子撒向黑影腳下的磷粉堆。
爆燃的火光驚得貨郎們四散奔逃,三人趁機鑽進染坊晾曬的布幔陣。
靛藍粗布浸過冰水,在冬夜裡凍成硬挺的屏障。
馬芷瑤摸出荷包裡的薄荷膏塗在鼻下,那清涼的觸感讓她的鼻子舒服了一些,啞着嗓子解釋:"布匹泡過明礬水,遇熱會釋放毒煙。"
追兵撞進布陣的瞬間,王逸塵劍尖挑翻晾布杆。
凍硬的布料轟然倒塌,将黑衣人壓進摻了石灰的染缸。
凄厲慘叫驚飛檐上寒鴉,柳如煙扒着牆頭拽他們翻進染坊後院,沾滿靛青的手掌在月亮門留下半個掌印。
回到馬府已過子時,炭盆将書房熏得暖融,溫暖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王逸塵握着馬芷瑤包紮好的右手,燭火在他眼底躍動,他溫柔地問道:"瑤兒怎知磷火遇鹽會失效?"
"上個月查庫房賬本,發現黑水部進貢清單裡有二十車岩鹽。"她蘸着茶湯在桌面畫線,"硫磺硝石做火藥,岩鹽控燃速——當年截獲的貢品,足夠配出炸平半座城的火藥。"
柳如煙突然用銀針挑起燈花,"你們看這燭淚。"凝固的蠟油裡嵌着幾粒金砂,"我在李公公斷舌裡也發現過這種金砂,隴西爆竹坊賬本記載的硝石采購價,比市價低四成。"
"戶部每年撥給隴西的治河銀兩..."王逸塵展開輿圖的手蓦地頓住,朱筆在黃河九曲處洇開紅痕,"三年前工部奏報加固堤壩,用的就是摻了金砂的夯土。"
馬芷瑤抽出書架上的《河防志》,泛黃紙頁簌簌抖落塵灰,那陳舊的紙張觸感讓她仿佛觸摸到了曆史的痕迹,"金砂比尋常砂石重三倍,若用來築堤..."她指尖劃過某行小字,突然冷笑,"難怪隴西河道年年潰堤年年修——工部錢尚書倒是生财有道。"
五更梆子敲響時,柳如煙突然推開雕花窗。
寒風卷着片枯葉撲進燭台,葉脈在火光中顯出血絲般的紋路。"有人在西角牆根徘徊。"她捏碎葉片露出深紫汁液,"紫莖曼陀羅的毒汁,專克追蹤犬的嗅覺。"
王逸塵佩劍撞在門框上當啷作響,卻隻見到牆頭積雪簌簌滑落。
青磚上留着半枚官靴印,靴底紋路是六部官員特制的回字紋。
馬芷瑤蹲身用絹帕拓下紋樣,帕角"瑤"字繡紋恰蓋住一道新鮮的刀痕。
晨光初現時,禦史台存檔庫的門軸發出酸響,那陳舊的門軸轉動聲仿佛在訴說着歲月的故事。
馬芷瑤蒙着面紗翻找積灰的文牍,突然抽出一卷裹着蛛網的賬本。
泛潮的紙頁間黏着半張貨單,墨迹暈染的"硝石兩千斤"字樣下,蓋着模糊的戶部核驗章。
"姑娘小心!"柳如煙甩出銀針打落梁上墜物。
開裂的屋瓦間漏下雪粒子,砸在翻開的賬冊上。
水漬迅速洇透"河工用砂"四個字,金粉在潮濕處詭異地浮現出"私礦"字樣。
王逸塵用劍尖挑起賬冊對着天光,忽然眯起眼睛,心中思索着這其中的關聯,"這些裝訂線..."他扯斷線頭撚了撚,"南诏進貢的冰蠶絲,去年隻賞賜過兩位重臣。"
話音未落,庫房外傳來雜沓腳步聲。
馬芷瑤迅速将賬冊塞進柳如煙的醫藥箱,箱蓋合攏的瞬間,門縫裡飄進片燒焦的紙灰——正是他們昨夜在染坊遺落的半張當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