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绛領着一隊衙役,人人眼下挂着兩片青黑,匆匆趕到王府。她手裡攥着連夜整理的案卷,紙上密密麻麻記滿了被救少女的供詞——字迹潦草處還沾着半幹的墨漬,顯然是熬夜趕工。
“都在這兒了。”她将案卷重重拍在桌上,聲音沙啞,嘴唇幹裂,“京都六個姑娘,全是被那占蔔老頭騙進小巷的,供詞幾乎一緻。” 說完,連喝了三杯水,才心滿意足放下杯盞。
林清訓細細看了供詞,指尖輕點案卷,擡眸問道:“那她們口中的‘情郎’呢?可有線索?”
崔绛搖頭:“怪就怪在這兒——這些姑娘根本不承認自己有情郎。”
李貝貝懶散地倚在一旁,打了哈欠,聞言眉頭一皺:“那被抓的婦人怎麼說?”
“婦人交代,占蔔老頭負責誘騙姑娘入套,她則負責看管,再用傳送陣運走。姑娘從哪來,到哪去,她都一無所知。”崔绛翻出一頁供詞,指節敲了敲,“官府查實,這婦人竟是一直在逃的人販子頭目。但占蔔老頭和她并非一夥,估計不會冒險來救人。”
林清訓問道:“問過婦人這些姑娘為何被盯上嗎?”
“問了。”崔绛歎氣,“婦人說,占蔔老頭堅稱這些姑娘‘有情郎纏身’,需‘化解孽緣’才能轉運。可姑娘們全盤否認,堅稱自己獨身。”
李貝貝忽然嗤笑一聲:“有意思——姑娘們說沒有,老頭非說有,婦人照單全收,最後卻是個拐賣案?”他踱到案前,指尖挑起一張供詞,“這些姑娘的家人可曾報過失蹤?”
崔绛點頭:“報過,但家人與她們關系疏遠,甚至不知她們平日行蹤。深入查問才發現——” 她頓了頓,“都城這些姑娘全是‘曲家軍’舊部,曾參與鋒狼台戰役。各地失蹤的姑娘的情況仍在路上。”
“鋒狼台?”李貝貝指節一僵。
林清訓微微蹙眉——她并非流霜國人士,對凡俗戰事知之甚少。崔绛見狀解釋道:“鋒狼台是流霜東北邊境要塞,世代由曲家鎮守。當年曲家長女曲半夏駐守時,下桑國勾結修士進犯,違背了人間與修真界的鐵律。”她聲音漸沉,“那一戰……曲半夏戰死,但守住了要塞。曲半夏的屍身被毀,是她弟弟曲白龍拼死搶回來一顆頭顱。那場大戰,據說十分慘烈。活下來的舊部大多身心俱損,後來便解散了。如今是曲白龍接手防務。”
崔绛苦笑:“是。戰後她們主動與家人分居,但家人其實一直暗中關照。比如這位——”她抽出一頁,“王姑娘的兄長每月都去她賃居的小院外偷偷往院内扔銀錢;還有這位趙姑娘,她父親甚至雇了镖師遠遠守着。”
李貝貝忽然沉默。他想起自己靈脈和金丹碎裂後,父皇母後表面說着“無妨”,背地裡卻派暗衛日夜盯守。這次他遭遇黑衣人,不到兩刻鐘,母後已經從宮内跑到國師府求助了。
——這些姑娘的家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所以……”林清訓突然擡眸,“姑娘們否認情郎,家人不知内情,而占蔔老頭咬定‘有情債’。”她指尖劃過案卷上一處墨漬,“要麼老頭在撒謊,要麼——”
“姑娘們有所隐瞞。” 李貝貝接話。
屋内一時沉默。
正說話間,忽聽門外侍衛來報:“國師府差人送信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梳着雙髻的小弟子已蹦跳着進了門。這孩子約莫七八歲年紀,粉雕玉琢的,像個送子娃娃。他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脆生生道:“國師大人說——那老頭八成是個聰明絕頂的相師。”
李貝貝眉梢一挑:“拿着那堆破爛仿品占蔔?”
“國師大人還說啦~!”小弟子搖頭晃腦地模仿着長者口吻,“雖都是劣質玩意兒,但剛剛夠用。不過這人要麼不精通薩滿之術,要麼就是……還在學呢!” 小弟子提醒道:“還有就是,那個屏蔽禁靈陣的鈴铛,就是個普通鈴铛。厲害的是,它上面的陣。他們之中,一定還有一個聰明絕頂的陣法師!”
林清訓愣住,心中千絲萬縷:「聰明絕頂的陣法師!會是你嗎?娘?但你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小弟子拍拍胸脯,道:“下次,如果他們再在都城出現,我一定要和那個相師一決高下!注意,是我——姜天才!不是國師大人!”
“你這個名字……” 崔绛摸着下巴, “真是絕了!”
小弟子點點頭,“那是當然!我這個名字,人如其名!” 說着突然踮起腳,烏溜溜的眼珠在屋内轉了一圈,在林清訓和崔绛二人身上來回掃視:“哪位是林清訓林修士呀?” 随即擡手阻止道:“讓我猜猜!”
小弟子搖頭晃腦掐指算了幾息,指着崔绛說道:“你是林修士!”
崔绛驚笑:“你竟然學術不精!”
林清訓上前半步:“在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