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時,趙金花偷偷塞給李梅個頂針,"妹子,趕明兒教我認穴位呗?"
夕陽西下,李梅抱着趙寡婦的針線匣子往回走。匣子沉甸甸的,裝滿了各色絲線,最底下壓着本發黃的《繡花圖譜》——扉頁上寫着"傳于有緣人"。
拿出這圖譜的時候趙寡婦就說了,“你們三個都是我徒弟,咱這繡花不是南方那些絲線鏽,這手啊,有繭子一樣能用,不用分線,咱們這的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都會鏽個花什麼的,繡花鞋墊誰還不會?你們啊,這圖譜誰都能看,誰也都能學。梅子,你年輕,先看,你們兩個年紀大的,繡花鞋墊會鏽,就能繡花,懂了嗎?”
李梅抱着沉甸甸的針線匣子回到李家村時,天已擦黑,她先來找張翠翠。張翠翠正在燈下給瑛子縫書包,見李梅來了,忙放下活計迎上去。
"嫂子,你看這個。"李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泛黃的《繡花圖譜》,紙張脆得仿佛一碰就要碎。
張翠翠就着煤油燈細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圖譜上的花樣雖已褪色,卻仍能看出獨特的粗犷韻味——牡丹不用細線勾邊,而是用長短針直接繡出花瓣的厚重感;松針不是一根根分明,而是用打籽繡聚成簇,活像真松樹上紮手的針葉。
"這是正宗的魯繡啊!"張翠翠手指輕輕撫過一頁"百子圖","你瞧這娃娃的臉蛋,用的是'套針',看着粗糙,可挂牆上三丈外都鮮活!"
李梅翻到繡花鞋墊那頁,驚訝地發現和常見的絨花繡截然不同。趙寡婦在圖譜邊角批注,"魯繡鞋墊要經得起踩踏,針腳得藏進布裡三分子二。上繃子時布要浸漿,繡完用棒槌捶平。"
"難怪..."張翠翠恍然大悟,"我娘留下的鞋墊,洗了二十年都不開線。現在供銷社賣的,三個月就磨秃了。"
瑛子好奇地湊過來,"媽媽,這個花花像咱家窗花!"
孩子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過年的時候李老娘剪了幾個窗花,還說她學的不好,人家會的那是拿剪子就剪,不用打稿,順手就來。
李梅急忙往後翻,果然找到"剪紙入繡"的技法——把紅紙花樣貼在布上,直接沿着輪廓下針。繡完撕去紙樣,邊緣會留下毛茸茸的質感,正是魯繡特有的"拙趣"。
張翠翠知道這是好東西,也不知道趙寡婦是費了多大心力才保存好這東西,讓李梅好好學。
李梅回到家,今天初五,小哥沒結婚,老爹年紀大,随便吃了幾口東西就關門睡了。
第二天雞剛叫,李梅就趕回趙家莊。趙寡婦正在院子裡蒸布,大鐵鍋裡翻騰着米漿的甜香。
"師傅,"李梅掏出連夜臨摹的圖樣,"這個'魚戲蓮'的針法..."
趙寡婦瞟了一眼,"先學'拉鎖子'。"她扯過塊粗布,針線在指間翻飛,眨眼間繡出條活靈活現的鯉魚,"魯繡不求細膩,講究個神韻。你瞧這魚眼睛——"
隻見她手腕一抖,針尖在魚眼處打了個旋,竟用線結堆出立體的眼珠。陽光一照,那魚眼珠子活像會轉似的。
跟着趙寡婦學手藝,李梅進步很大,也一時忘了村裡還有個暧昧的對象。
倒是張翠翠,想起要改雜貨鋪,就開始行動。
這不,鞭炮的紅紙屑還粘在門檻上,張翠翠已經蹲在東屋牆根下敲敲打打。石灰粉簌簌落下,露出裡面夯實的黃土。
"真要改雜貨鋪?"李大牛扛着鋤頭從地裡回來,褲腳還沾着麥苗上的露水。
張翠翠抹了把汗,"開春誰還來洗澡?不如賣些針頭線腦,"她掰着手指算,"種子、化肥、火柴、鹽...哪樣不是必需品?"
正月初八,村裡人還沉浸在年味裡,張翠翠已經去鎮上考察了三趟。供銷社的王主任見她來的勤,又知道家裡開過澡堂,悄悄透露了個消息:今年要試行"個體經營許可證"。
"你那個澡堂,"王主任推了推老花鏡,"改成'綜合服務社'正合适。"
回來的路上,張翠翠特意繞到趙寡婦家。李梅正在學裁毛料,手指被紮得通紅。
"嫂子!"姑娘眼睛一亮,舉起塊藍布,"我會用機器鎖邊了!"
張翠翠摸摸她的頭,"好梅子,等鋪子開張,給你留個櫃台賣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