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發愁呢,你家還好,大娘閑着幫忙給看着,我們家,梅子學手藝估計沒空,他小叔,那個身體也不行,這嬸子大娘,不是親婆婆也盡心啊。”
張翠翠想了想,“嫂子,你說咱們村開個育紅班怎麼樣?三哥是婦女主任,到時候,你當個育紅班老師,不是挺好?”
當晚,趙小田回家就和李三木說了這個情況,第二天,張翠翠去村部找李三木問政策。
“弟妹啊,大牛不是忙着弄雜貨鋪,你怎麼還要張羅這個育紅班?”李三木不想操這個心。
張翠翠有話說,“三哥,咱村小,孩子少,可也不能沒教育,三嬸家大弟弟是民辦老師,以後說不定轉正,那你家嫂子可是當過老師的高中生,這要是村裡有育紅班,那嫂子不也能當小老師?再說了,咱村裡辦育紅班,不是也能和上級申請政策支持,這也是你這個婦女主任的功勞不是?解放婦女,咱村裡可有不少巧手,雜貨鋪那書套不是趙裁縫送來的,說是搭配着書賣,要是婦女掙錢多了,你這工作也好做不是?”
李三木的搪瓷缸子在桌上轉了個圈,茶水濺出幾滴。他盯着張翠翠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弟妹,你這張嘴能把死人說活。"
他拉開抽屜,翻出個紅頭文件:"縣裡剛下的通知,要普及農村學前教育。"手指在"每個生産隊至少設立一個育紅班"那行字上重重一點,"但經費自籌。"
當天晌午,張翠翠就拉着趙小田去了大隊部,這裡有兩間閑置的廂房堆滿農具,牆角還盤着去年的蜘蛛網。
"地方現成,"張翠翠踢開擋路的破籮筐,"桌椅闆凳找五爺爺借,黑闆..."她突然想起周文送來的包裝箱,"拆了刷墨汁!"
趙小田卻盯着斑駁的牆面發愁,"教材呢?玩具呢?總不能讓娃娃們幹坐着。"
"我有辦法!"李梅抱着匹碎花布進來,"趙師傅說了,邊角料随便用!"她抖開布頭,裡面裹着十幾個色彩鮮豔的布偶——有塞了麥麸的計數小熊,有縫着紐扣的認字卡片,最絕的是用篷布餘料做的"軍用書包",結實得能當沙包扔。
第二天一早,張翠翠在村口堵住了去鎮上的李三木:"三哥,給個準話!"
李三木的自行車把上挂着公文包,聞言歎了口氣:"你赢了,"他從包裡掏出張紙,"這是公社批的民辦教師補助,每月十二塊五...就是你嫂子當老師這個事兒吧,得村裡全民表決..."
話沒說完,趙小田突然從雜貨鋪沖出來,舉着封信,"縣婦聯的回信!說咱們的'婦工結合育紅班'模式很有創意!"
原來張翠翠偷偷寫了申請,把育紅班和婦女手工組綁在一起報了上去,這還是梁紅出的主意。
現在好了,趙寡婦的繡花班算"教學實踐基地",老太太們縫的布偶成了"教具制作",連雜貨鋪準備賣的書本都成了"文化扶貧"。
正月十五元宵節,公社門口貼出大紅告示:《關于發展農村個體商業的若幹規定》。張翠翠擠在人群裡,耳朵豎得老高:
"......允許經營小百貨、圖書報刊......月營業額不滿二百元免征工商稅......"
王會計在旁邊直咂嘴:"翠翠,你們這步棋走對了!"
當天下午,李大牛就把雜貨鋪的招牌挂了出來——"利民綜合服務社",底下還用小字标着"日用百貨·圖書文具"。最顯眼的位置擺着周文捎來的二十本連環畫,封面上霍元甲的拳腳虎虎生風。
開張頭一天,半村的孩子都擠在櫃台前。鐵蛋家小子攥着壓歲錢,眼睛黏在《少林寺》畫本上挪不開,"翠嬸,這個能租不?一天一分錢!"
張翠翠還沒答話,趙寡婦的大嗓門就從後院傳來,"租什麼租!買回去好好認字!"老太太抱着剛繡好的布書套過來,"買書送套子,弄壞了賠雙倍!"
原來趙寡婦是弄了很多書套過來搭配着圖書賣,這還是李梅給出的主意。
太陽西斜時,張翠翠扒拉算盤珠子一合計:光是圖書就賣了八塊六,比預想的多三倍。更讓她驚喜的是,幾個送孩子來買書的媳婦,順帶捎走了針線和頂針——趙寡婦的繡花班,這下又有新學員了。
夜幕降臨,李大牛在篷布檐下挂了盞馬燈。昏黃的燈光裡,新書的油墨香混着竹子的清氣,熏得人心裡暖融融的。
"翠翠,"李大牛突然說,"等麥收了,咱把西廂房也改造成閱覽室吧?"
張翠翠望着玻璃櫃裡所剩無幾的連環畫,突然想起梁紅說的話,"現在全縣缺三十萬個書包..."她的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不光要閱覽室,咱們還得辦個縫紉組!"
夜風拂過篷布,發出輕微的嘩啦聲。這聲音混着遠處育紅班孩子的笑鬧,奏響了1986年春天最動人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