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要娶的,是許家娘子!”
話一出口,趙文元清醒了。
所幸本來就是要退婚的,改期隻是拖延之詞,現在說開了更好,免得日後還要找其他理由。想到此,他不由挺直了身闆。
柳依依被他甩得一個趔趄,面上雙眼圓睜,驚訝不已。
她擡起右手衣袖掩住雙眸,低頭雙肩聳動,隐隐啜泣。再仰面時早已涕淚雙流,哀傷不已。
“元郎,你竟然喜歡上了别人……祖父去了,爹爹走了,你就……你就不要我了……”
提及仙逝的趙家祖父和柳家恩公,趙文元心中略愧。
可是看着眼前涕淚橫流的撒潑悍婦,又想到永安鎮上知書達理、娟秀可人的許家娘子,想到他寒霜苦讀十餘載,不過是九歲之時淘氣了些,掉進了半山腰的野湖,為何現在就隻能娶個山野村婦?
不,他不要。
祖父既已仙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均無,他怎地就不能為自己求得金玉良緣?況且,母親也對那許家娘子贊不絕口。
柳家這邊,一定得退!
思及此,趙文元硬了心腸。
“柳家娘子,對不住!仙人已逝,那口頭之約卻從未落于紙上。且年代已久,我對你,也隻是當作妹妹般,從未想過與你婚配,你莫要再會錯意,糾纏于我。”
頓了頓,他又說道:“念及恩公不在,當年滴水之恩,自當回報。這十兩紋銀,你且收下,權作相報八年前貴府恩澤。日後,我亦視你為親妹,若有要事也可與我相商。隻是,再不要在人前說你我婚約之事,以免壞你閨房聲譽。”
這一番慷慨陳詞說完,趙文元闆了臉,柳依依收了淚。
她濃眉一挑,左手叉腰,右手直指趙文元鼻尖,聲音尖銳,氣勢洶洶。
“怎麼,你的性命,就隻值這十兩銀子?”
十兩?還不夠正主這些年送出去的本錢!
趙文元見她恢複了平日裡的潑辣氣勢,想起她十二歲就能獨自獵山豬的氣力,不由吓得雙腿有些發軟,腦袋發懵,口中順嘴問道。
“那你待要多少?”
“三十兩!”
“好,一言為定!”
趙文元恍恍惚惚,想不明白,他來退婚,怎得像是做起生意來了?
生怕面前的悍婦反悔,他連忙收起手中銀兩,匆忙一句:“我明日便将三十兩紋銀一并送過來!”就奪路而逃。
眼見着趙文元奔逃出門,柳二牛才像是被人解了穴般清醒過來。
前面那一大串彎彎繞繞的,他沒聽懂。等他琢磨明白,人卻走了。
他氣得捏緊了拳頭,抄起桌上的彈弓就追了出去。
“好你個臭書生,看牛小爺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
柳依依看着弟弟跑出去,想追,又沒追。
這個趙文元,的确如二牛所說是個臭書生。看着斯斯文文,實則肚裡壞了心腸、爛了心肝。
救命之恩、君子一諾,都被他胡說八道給蓋了過去,柳家平時明裡暗裡的資助也都不提,還把毀約一事說的理直氣壯、義正言辭,最後居然還威脅她不要到處亂說,以免聲譽有損。
呸,就該讓他嘗嘗柳二牛的彈珠子,替他親姐姐出口氣!
再看那臭書生臨走時屁滾尿流的那個慫樣,諒他也不敢對一個九歲的娃娃怎麼樣。
聽他今天的言語,定是要急着悔婚,去攀那許家的高枝兒。那銀子,他答應的爽快,等明天送來了,她再替正主洩憤也不遲。
若是又爽約,哼,有的是辦法讓他滿臉長包不能見人!
柳依依随手丢掉藏在袖子裡的兩截蔥白。
剛剛那一番戲演得着實辛苦。若不是趁放菜刀時拿了點蔥,後面又尋機捏碎抹在了眼睛上,否則,她可哭不出來。
本來還想借着替爹多守孝幾年什麼的,哭一哭,拖一拖婚禮,後面再想法子解約,免得傷了正主心上人的心。他可倒好,直接就往人心裡遞刀子。
也虧得真正的柳依依不在了,不然可指不定怎麼傷心呢。
不過,就他這樣的斯文敗類,留着也沒用,悔婚了正好,還給她要回了三十兩的精神補償,夠家裡用上三五年的了。借此,再供二牛去鎮上讀個正經私塾,早日啟蒙開化,比在村裡學,總是要好些。
柳依依坐在門檻上,埋着頭,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打着草稿,細算這筆銀錢的諸多用途,分外專心。
“你,不要傷心。他不配……”
輕柔的語調,低啞的嗓音從背後響起。
柳依依轉頭,是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