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芷被柳依依那話唬得一跳,連忙擺手否認。
“這話可不能亂說。巫氏向來擅蔔不擅醫,更不擅毒,像我這般研習醫術的,百來年間也就我一個。他自幼便顯病竈,明顯是先天之疾,他的病跟我們巫氏可沒關系。”
柳依依不禁驚訝于對方在族中也如此特立獨行:“那你為何要獨樹一幟,偏偏去學醫?”
巫芷沉默不語。
柳依依恍然:“難道是因為,你父母皆是病逝之故?”
巫芷更加避而不答。
柳依依卻因此對巫芷反倒增加了幾分信任。若她是巫芷,父母因病而亡卻不得救,隻怕也不願接受父母病亡的命定之說。
她不欲探究對方過往,轉而繼續關心起風清揚與巫氏一族的淵源。
“那你剛剛為何要說,巫氏一族對清揚有愧?”柳依依轉移了話題,愈發茫然。
可這次,巫芷左顧右盼,哼哼唧唧,還是不肯再回答。
“既然跟你無關,也跟那病無關。那巫氏對不起他的事,好像也沒什麼了……”柳依依埋頭苦思,口中不斷嘟囔着。
忽而,她腦中白光一閃,蓦然大叫起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巫芷不由得擡眼看向對方,喏喏問道。
“是那箴言。”柳依依盯着巫芷一字一句道。
看着對方的雙眸倏地睜大,又迅速垂眸下視,瞥向别處,露出一絲被戳破的囧然,柳依依心中越發笃定。
她扣住巫芷的雙肩,逼迫對方與自己直視,沉聲道:“你知道你叔父是胡說八道的,才覺得對不起他,想要醫治他,對不對?”
“你……你……”
巫芷忽而呆住,呐呐出聲,卻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俨然算是默認。
柳依依十分震驚,沒想到自己的無端猜測居然成了真。
她松開對方,後退半步,緩緩出聲,語帶鄙夷。
“巫氏一族,身居高位,自恃先知之能,随意妄斷幼童命數,令其被家人厭棄,又斷其信念,使之深陷自省自責自棄自哀,惶惶不可終日。你們……的确欠他一個說法……”
巫芷每聽一句,腦袋便矮下一分。
“既然這樣,巫氏更應該去替他正名。如果你不能,就該你叔父去。”柳依依神情激憤。
”他?更不可能……”巫芷一口回絕,“自相矛盾之語,隻會讓屹立百年的巫氏聖名迅速崩塌,他素來重視家族之名,定不會如此。”
“那他當年為何信口開河,亂批命格,斷人前途?”柳依依簡直要氣得跳腳。
“其中内情,我也不太清楚。”
“那他到底有何惑,非要抓我來此?”柳依依隻覺疑團滿腹。
巫芷揣度良久,模糊答道:“我隻知……和一本書有關……”
柳依依再次怔住,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因為一本書遭遇了綁架之禍。可要想把此事弄清楚,隻怕還得從那個被人尊稱為國師的巫啟身上下手。
可等她在扶諸山頂的天星閣裡,再次見到那個一身玄色寬袍的中年男子時,已然是兩日後。
這兩日裡,風波未歇,讓柳依依越發心焦。巫芷帶回了一則消息,風清揚被軟禁期間,飲食中被人下了浮心散,欲讓他再度發狂。雖被韓碩及時發現,沒有誤服,但她聽到此事後,心中還是莫名地抽緊。
不能再耽擱了,必須要解了他的軟禁之困。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暗箭會射向他,置他于死地。
心中如此想着,柳依依面見巫啟時便不免帶了幾分急切。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她跪坐在蒲團上,眼巴巴地看着對方的一舉一動,衣袖下是不自覺捏緊的拳頭。
巫啟沒有擡眼看她,自顧自地擺弄着長案上的戤片、蓍草和軎管,仿佛又在占蔔着什麼,一派閑适自得。
搖出一卦後,他将軎管放置一邊,散漫地看向長案下首的女子,慢悠悠道:“你這是願意承認自己是移魂之人了?”
“是又怎樣?”柳依依嗆聲回道。
“不怎樣……”巫啟單手收攏占蔔用的蓍草,觑了她一眼,面帶挑釁,“事實如此,你承不承認,對我來說,都無甚區别。”
“——你!!”
柳依依立時氣結。她當即拔下了頭上的銀簪,抵住喉嚨,退到窗邊,一腳邁過窗棂,跨坐其上。
這座天星閣,是巫啟在扶諸山上的清休之所,置于山頂,臨崖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