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席地坐在卧室的地闆上看書,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一直以來,我學專業課都是如魚得水,算得上是小有成就,在自家地盤橫着走,沒幾人敢攔我。可是現在,我得找個有難度的問題向師兄請教,引開他的注意力,不然,等我回到實驗室就慘了。最近我跑外面比較勤,師兄已然火冒三丈,要不是把我外派是老師的命令,我一定被師兄“清理門戶”了。
師兄雖然給老師面子,但他火起來可是無差别攻擊,該怎麼罵一句都不會少,當着老師的面也照罵(不敢罵老師)。而老師從來不替我們說情,木然地等着我們被師兄罵完,讓師兄發洩完,毛理順了,再交代事宜。因為老師清楚的知道師兄的性格,要是不讓師兄把情緒發洩出來,憋悶了,那就是“人間蒸發”的大事。
師兄啊,就是一顆行走的“炸彈”,他要是悶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自爆”了,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突然,電子手表震動了起來,我跳過擱在地闆上的書本和雜物,蹦到了床上,拿起了手表,屏幕顯示一條遊動的“龍”,我發出一聲驚呼:“我去!”
這是龍奕發出的緊急集合代号,是最高級别的召集,隻要我在國内,無論我在幹嘛,都必須放下手頭上的活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他指定的地點。這個代号就用了兩次,這是第三回。
在去軍用機場的路上,我接收到了龍奕發送的任務代号,按代号在機場内找到了指定的直升機,機師已經就位,做好了起飛前的準備,機艙内沒有其他人。
龍奕呢?這貨把我十萬火急地拘來,自己遲到,不像話。行吧,既然我早到了,那麼就幹點有意義的事——睡覺。目前,任務是什麼,去哪,需要準備什麼,一概不知。我能幹啥?啥都幹不了!
龍奕進了機艙,拍醒了我,直升機起飛。
大爺的,我又大意了,龍奕摸近的功力高深莫測,我居然又又被“秒殺”。我睡眼惺忪的看向他,他靠近我坐下,腳邊橫放着兩個大背包,還有槍袋。
雖然關了艙門,但機艙内仍然不适合直接說話,龍奕和我都帶上了耳機,調用了一個單用頻道,隻有我倆的通話。
龍奕:“認識薛剛嗎?”
這個名字貌似在哪聽過,想起來了,上次跟談戰進山擊殺毒販時見過。
我:“武警山地戰隊,談戰的人。”
龍奕:“曾經的TZ。他失蹤了,三小時前。我們現在去找他。”
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武警山地戰隊遭遇了什麼?邊境出大事了。
軍部派龍奕找人足以證明這個人有多重要,或者說是談戰親自找龍奕救人。按以往的經驗論,凡是同時涉及了談戰和龍奕的任務,就是最高級戰備警報。不曾想這次的事格外大。
我:“人還活着嗎?”
龍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去哪找?”
龍奕:“邊境叢林。”
我:“談戰呢?”
龍奕:“不在國内。”
武警那邊出大事,TZ就會出動,但談戰不在家主持大局,那他有更重要的事幹了。雖然TZ有段澄明主持足矣,但幾年前段澄明已放手讓談戰主理一切事務了,俨然是培養繼承人。
我差點就開口問出談戰幹嘛去了,才張了嘴,就被龍奕的眼神給秒了,想說的話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裡,沒問出來。其實,我在外人面前還是挺矜持的,話很少,隻是跟自己熟稔的人就會腦子少根弦。反正我身邊的大神都是智慧擔當,我再怎麼防範也是被他們碾壓的份,也就習慣性不動腦了。在他們面前,我年紀小,他們統統包容我的任性,把我給慣的。所以,和他們一起,我這不用腦子思考的脾性完全不怪我。
我:“山地戰隊還剩多少人?”
龍奕:“全軍覆沒。這是一次有針對性的雇傭兵報複。”
我不自覺握緊了拳頭,“武警呢?”
龍奕:“傷亡慘重。山地戰隊承受了大部分的火力,給武警撕開了道口子突圍。現在,TZ正帶人搜救。”
我:“大部分火力,指什麼?”
龍奕:“迫擊炮,打了上百發。”
我:“運毒隻是幌子,運武器才是實際。可,武警潛伏的位置,他們怎麼知道。”
龍奕:“武警出動了上百人,即使再小心,也難以避開毒販的斥候,他們在邊境村落分布的了大量的人手監視觀察樹林的動向。”
我:“那群雇傭兵?”
龍奕:“已經退出國境線。”
我:“不能輕易放過這幫人。”
龍奕:“當然!”
我:“戰前,情報部門沒有任何消息嗎?”
龍奕:“對方設計了一個山地戰隊不得不進的陷阱。”
我:“以大批量毒品入境為誘餌?”
龍奕:“是。所以就算隻是一個可能性情報,山地戰隊也不能放過。”
這一年多來,山地戰隊對這片叢林的控制力可謂是絕對主場,神出鬼沒伏擊運毒隊,給予緻命打擊,使得毒販們不得不減少出行次數,因而積壓了大量毒品,這些積壓貨如果再不出手,他們就隻能餓死了。于是,毒販們決定拉幫結派來一次大走私,徹底傾銷内存,抱着魚死網破的信念,集結了多個武裝力量,硬剛上山地戰隊和邊防武警。這批積壓貨以“頓”計量,如果流入我國境内将不堪設想。所以山地戰隊不得不迎戰。面對這樣的局面,山地戰隊不是沒有預設,邊防武警全體出動,還包括緝毒隊的所有幹警。
幾百人的生死決戰,狹路相逢勇者勝。
我:“始作俑者?”
龍奕:“境外分裂勢力主導,情報部門在分析。”
我:“軍部介入了,行動嗎?”
龍奕:“一旦确認主導者名單,斬首。”
我:“我能參與嗎?”
龍奕:“不行!太危險。”
行吧,大神的血腥報複不是誰都有資格參與的。
到達指定地點,龍奕和我從直升機上索降。
龍奕遞給我同時下降的背包,說:“這是醫療包。”示意我背上。
他背上了另一個更重的背包,應該是武器裝備包。狙擊槍分别搭在我和他的背包上。
龍奕:“三個小時前,我收到消息。”
我一臉問号:三小時前,武警都還沒安全撤離叢林,誰報信給他?
龍奕看懂了我的疑問,說:“小新傳出消息。”
當初救出杜新武,我還以為他會休養一段日子,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新任務”,是和他當時追蹤的人有關?
龍奕:“目前,TZ全體出動,一二隊營救武警,并全殲叢林裡的毒販武裝。這次火拼,有人牽頭,這一帶所有毒販都參與了進來。武警事前也有情報預警,并做出了相應的預案,隻是沒想到規模會如此大,還埋伏了一隊“奇兵”——特種雇傭兵,這隊人馬來自各國老牌特種部隊退役人員。談戰帶十人小隊追殺那批外籍雇傭兵,部分三隊的人在境外策應。吳曉帶隊接應我們。”
有些事,不能問,隻能由龍奕主動告訴我。
我驚愕,因為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禁不住明知故問:“‘鬼魂小隊’集結了?”
龍奕詫異道:“你知道?觀察力不錯嘛!”
我汗顔,“不是,是談戰沒刻意瞞我。”
自打跟了談戰,認了老大,我在TZ出現的頻率确實高了,但要說憑借自己敏銳的目光發現“鬼魂小隊”的存在,那就是天方夜譚。因為對于談戰這幫人精而言,我根本不具備觀察能力。
怎麼說呢,談戰并沒有特意介紹這支“鬼魂小隊”的成員給我認識,但他與他們之間的日常交流,即便有我在場,也并沒有刻意避嫌。我能看出端倪,是因為他們彼此交流的眼神和動作是不一樣的,那種默契感渾然天成。
“鬼魂小隊”成員雖然分散在三個行動隊裡,但他們隻要湊在一起,與談戰的互動總讓我覺得特别“絲滑”,自然到彼此配合的戰術動作就像是一個人單獨呈現的,他們間的交流根本不需要語言,僅僅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和表情,身邊的人便能立刻領會銜接上。
有時,談戰向我索要新裝備,或是商量新武器設計,身邊總會帶着一兩個不是三隊的人,這一兩個人會直接接過武器試用,或提出自己的設計概念、改善方案等。起初,我以為就是個普普通通的TZ,但接觸多了,我發覺他們各有所長,按一個小隊的武力、火力值分配各得其所。不知不覺,我就把十人小隊認了個遍。他們和談戰之間的默契自然流露,這種微妙的感覺甚過談戰與三隊的人相處。
我突然意識到TZ中有個“隐形戰隊”的存在,以談戰為中心,集結最強大的力量。我也曾想過,這樣的戰隊任務會是怎樣的驚為天人?隻是忽略了一點,能讓他們出動必是沾染了血的代價。
“鬼魂小隊”平時看上去不顯山不顯水,丢在TZ群裡并不顯眼,不若徐宏斌那樣鮮活張揚,凡事都往“第一”争。他們分散,甘于成為小隊中不起眼的一員,一旦十人組合,拾起武器,周身氣流便膨脹如尖刺,刀劍出鞘必然嗜血。
不難想象,那幫外籍雇傭兵将被他們屠戮殆盡,而且他們會以最血腥方式讓敵人離開人世。雇傭兵自以為完成了雇主的任務,給予山地戰隊殘酷的打擊,可以得意洋洋地從我國邊境遊走,殊不知“鬼魂小隊”将會悄無聲息地追上,短兵相接後,獵殺開始,或戰或逃,雇傭兵都走不了。
戰,“鬼魂小隊”會如死神的鐮刀般收割一茬茬人頭;逃,外圍策應的TZ三隊圍堵,亦不會給雇傭兵生還的機會。
龍奕:“無人機搜尋。”
我:“定點搜尋,還是移動?”
龍奕:“移動。”
我:“你怎麼知道方位?”
龍奕:“演算數據,如水流、風向、大緻運動軌迹等。這是搜救的必備常識,想學嗎?”
這生命科學真高級,雖然我一副崇拜他的模樣,但仍搖了搖頭。
龍奕:“活到老學到老!”
我:“我的腦容量有限,僅僅滿足于本專業。你别再給我加功課了,之前跟你學的那一堆,我還沒熟練了。”
我們沿着河邊找了十餘裡,無人機終于發現了半身躺倒在水裡的薛剛。我們走近查看,他身下一灘血迹,人已經昏迷,腹部有槍傷,面部嵌有多塊手榴彈彈片。龍奕大緻檢視了他的傷,身體多處骨折。龍奕皺着眉,做了簡單處理,把他背了起來,走向了叢林深處。我背上武器裝備包,手提醫療包跟着。
龍奕:“我需要兩個小時手術,半徑百米内真空。”
我:“給我二十分鐘準備。”
所謂的“真空”,就是設立一個無人區,凡是闖進來的活人一律幹掉。這個任務不難,目前這片區域内即使有武裝分子,人數也不會多,因為TZ一二隊出動絞殺的區域離我們這有段距離,這一帶有能力對抗武警的毒販已經自顧不暇,正在一二隊的槍口下逃命,就算武裝分子跑偏了,不小心進來我的防區,隻要我開了槍,他們一定是驚弓之鳥,以為中國軍人打埋伏,不趕緊逃命才怪。更何況,吳曉已經率隊向我們靠攏,雖然是急行軍,但路上萬一遇見敵人,一定會交火,不說全殲,也一準把他們驅趕。這個保障足夠了。
龍奕選擇手術的山洞背靠山崖,除非借助攀爬繩索,不然根本上不來,所以這面不用防;剩下三面,我在兩個方向分别設置了定向雷,山林茂密,我有意掩蓋地雷,走近了都不一定能發現,誰踩進來誰倒黴,一旦觸雷,連環雷炸一片,進入的人隻能死或半死不活;我隻需架着狙擊槍嚴防一個方向即可。
我與吳曉聯系,發送了我們的定位,并告知他我設了雷區,這個提示會讓所有TZ警惕,吳曉抵達附近一定會先和我聯系,确認安全路線了才靠近。
我布置完戰場,問龍奕:“他還好嗎?”
龍奕:“不太好,能穩定生命體征再說。晚半小時發現,他就沒救了。聯系吳曉,有事和他商量。”
通話器裡,吳曉:“你要的無菌手術艙已經備好,從軍醫院運到了武警基地,還召集了腦科醫生,你一到,馬上配合你手術。”
龍奕:“叫架直升機過來接。”
吳曉:“不行,這一帶現在正是全面交火,直升機容易成為RPG的打擊目标。”
龍奕:“薛剛不能等!這個險我們必須冒,讓張章規劃一條相對安全航線。”
張章:“好!交給我。”
我:“你手術,外圍交給我!”
龍奕:“外面有什麼情況及時告訴我。”
我:“放心!我會以命守護。”
龍奕安撫地摸摸我的頭,說:“我要你活着!”
他走進了山洞。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全然安心把後背交給我護。
等待的焦慮和不安充斥着内心,我隐藏在茂密的枝葉間,迷彩外套和長褲裹挾着身體,悶出了一身汗。汗水從背脊上滑下,道道分明,汗津津的也焦灼着人。我是龍奕唯一的“防線”,壓力山大,還是經事少了,我緊張到手有些麻痹感,伸曲食指活動,讓自己保持最佳擊發狀态。神經高度集中,我似乎能分辨出叢林中的一切,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居然能感受到叢林在“呼吸”,但這樣的狀态太耗原神了,一旦過了興奮期,很容易疲倦。目前我不确定自己的興奮期能維持多久。
當有敵人靠近防區時,我很快就發現了,正好是我埋雷的那一方。一個不到十人的小隊,推測應該是被TZ或武警驅趕到這兒,瞄準鏡裡能看到他們臉上的疲态和驚恐。他們以為的死裡逃生,卻又一腳踏入了鬼門關,送上門的敵人不收拾,就是我傻。
我在通話器裡報告龍奕:“有人接近,一會兒會響雷,不用擔心,我很快搞定。”
龍奕沒有回話,應該是在手術不方便,但他能聽到。
這片熱帶雨林有二戰時期留下的上百萬顆地雷,常活動于這一帶的人都是小心翼翼,雖然不想進這林子,但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铤而走險開辟“運輸道”,在密林中,現代交通工具根本不适用,他們選擇了茶馬古道原始的馱馬運送,雖然耗時又費力,但運送一次就是一本萬利。生命有時很殘酷,有人為了自己活命,而罔顧他人的性命。為了活命,他們也會标識雷區,他們熟悉林子,所以在他們的意識中,現在走的這條路是安全的。
當小隊中有人踩雷,被掀到半空時,他們驚愕愣了半秒。然後,就有人慌不擇路亂跑,這是人遇雷的第一反應。雖然是求生的本能驅使人跑,但在雷區就是找死。響雷的同時,我的狙擊槍瞄上了一個個目标。第三次觸雷後,一切歸于平靜,這個十人小隊徹底歇菜。無端闖入的人聲、爆炸聲全被森林的寂靜吸納,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這邊鬧出的聲響,吳曉也聽到了,他抵達了附近。
通話器裡,吳曉:“什麼情況,你那邊?”
我:“小麻煩,已經解決。”
吳曉:“我怎麼進來?”
我:“我把路線發給你。”
沒到龍奕說的兩小時,手術暫且告一段落,薛剛的生命值算是穩住了,但也需盡快手術,否則龍奕之前的所有努力将前功盡棄。吳曉帶隊護送我們到一塊開闊地等直升機。
很快,張章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