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聽了她這話,眉梢不動聲色地抽了抽,接着便轉身又進了佛堂,仿佛想趕緊逃離這個荒唐的地方一般,她身後那老婦人見她進去,沖紀淼淼行禮後便也跟了進去。
慎兒聞言先是一愣,接着才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神色,仿佛在說:我就知道姑娘沒事怎麼會關心姑爺,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寶貝紅纓槍!
陸暄卻神色不變,仿佛早習慣了這種“人不如狗”的侮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扶着身前的桌子想要站起身來……
然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紀淼淼:“……”
這一幕本該是有點好笑的,紀淼淼甚至已經沒忍住勾起了嘴角,卻看到了陸暄從膝蓋一直到腳踝上面星星點點的血迹,當即又笑不出來了。
若說剛來時,紀淼淼對陸暄的事情還抱着點看熱鬧的心态,偶爾還會像之前在評論區中一樣嚎幾句“媽媽愛你”之類的話,在與陸暄一通“經曆”了那些事情之後,她卻發現自己變了。
她似乎已經從一個局外人,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局中人。
陸暄腿上火星一樣的斑斑血迹,仿佛凝聚成了一塊滾燙的烙鐵,灼熱的溫度刺痛着紀淼淼的雙眼,讓她不敢再看,連聲音都變得不似方才那般有精神,她扭過頭去對慎兒道:“把他扶起來,可别不小心碰壞了我的槍。”
慎兒應了一聲,并沒有察覺到紀淼淼突如其來的變化,陸暄卻注意到了。
他從小寄人籬下,最會察言觀色,成長的環境讓他不得不心細如發,時刻觀察着外界的環境并保持警惕,以免一不小心就踩了别人專門守株待兔的坑,紀淼淼這種并不高明的掩飾,對他來說就仿佛攤開來的一張白紙,所有的情緒都一清二楚地寫在上面,就差找個大嗓門照着大聲朗讀出來了。
他頓了頓,收回了原本準備拒絕慎兒的手,一手扶着桌子,一手由慎兒攙着,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紀淼淼原本還想着不知該怎麼才能給陸暄找個大夫看看,這腿萬一以後落下了病根,不又讓她在陸暄心中多了條十惡不赦的罪名?
她在前面慢慢地走,刻意放緩了步子等着後面的慎兒和陸暄,卻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她:“大姑娘!”
紀淼淼轉頭,見一個小厮正從後面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問道:“怎麼了?”
那小厮快跑幾步上前來,氣都沒喘勻,斷斷續續地說:“大姑娘……老爺聽說姑娘醒了,吩咐小的去看看,順便……順便叫您去用午膳,小的去鐘毓院找您,您院裡的姐姐卻說您來了佛堂找姑爺……”
那小厮說半句話便要喘上好一會兒,還半天說不到重點,紀淼淼擔心陸暄的腿,語氣有些不耐煩:“廢話這麼多,說重點。”
那小厮吓得一激靈,這下氣也喘勻了,話也能說利索了,倒豆子一般說道:“老爺請您去正廳用午膳!”
紀淼淼白他一眼,沒好氣道:“這不就完了。”
說罷轉了方向,跟着原主的記憶向正廳走去。
“那姑爺……”慎兒生怕紀淼淼丢下她和陸暄甩手走人,急忙出聲問道。
紀淼淼頭也不回:“自然是一起帶着。”
讓我那個倒黴爹看看自己把人折磨成什麼樣了,她接着腹诽,卻自然沒有說出口。
“還不過來搭把手!”慎兒在紀淼淼面前乖順得像頭小綿羊,在外面卻很會使喚人,八成也是跟原主學來的跋扈,紀淼淼心想,這樣也好,以後小丫頭若是不在将軍府了,也不會叫人欺負了。
“好姐姐,我來攙着姑爺,您歇歇吧。”那小厮也很有眼力價兒,抓緊幫着慎兒扶住陸暄。
慎兒即便是個很能幹的丫鬟,但論氣力,到底比不上男人,由那小厮扶着陸暄,幾人腳程便快了許多,将軍府也不算大,不過一會兒便走到了正廳。
紀嶽連坐在主位上,顯然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見寶貝女兒來了,連一家之主的面子也顧不上,登時便湊上前來,捧着紀淼淼的臉東看看西瞅瞅,生怕閨女掉塊肉一樣。
“我的寶貝閨女,心肝小圓,怎的剛醒就下床了,爹還沒找大夫來幫你看看,怎麼能放心讓你下地亂跑啊?”
紀嶽連早年間常年在外征戰,一筆一筆的軍功全是自己在沙場上浴血奮戰掙來的,皮膚曬得黝黑,現在雖然年紀大了稍有點發福,身材卻也很壯實,若是在戰場上,往那一站便足夠威懾敵軍了,可他現在卻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仿佛還想抱着女兒撒個嬌一般,紀淼淼看着這場面,不禁覺得好笑得有點荒唐。
“爹,我沒事。”她答得有點生硬,還不太習慣這樣稱呼紀嶽連。
紀嶽連卻覺得那是女兒身體還未好全,甚至都沒力氣跟他這個當爹的耍嘴皮子,當即又想到把自己女兒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他放開紀淼淼,站直身子,怒視着由小厮攙扶着的陸暄:“沒我命令,你怎麼起來了?”
紀嶽連一站直身子,又收了與女兒說話時的親昵,一身威嚴登時豎起,倒真有點像個淵渟嶽峙的大将軍了。
“爹,是我讓他起來的。”陸暄還沒來得及說話,紀淼淼便搶先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