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兵給謝飛瓊收拾好傷口就離開了,離開前一步三回頭,很明顯還想留下來聽聽八卦。
謝飛瓊很有禮貌地說:“你先說。”
但阿薩伽好像也很在乎她想說什麼,輕薄的嘴唇抿了抿,纖長濃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燈光下投出一道扇形的陰影。
折騰了一個白天,外面已是黃昏,大風又吹了起來,凄凄似狼嚎。
猶豫了一下,阿薩伽垂着眼睛沒看她,說:“你為什麼要沖上去——”救我?
謝飛瓊愣了愣,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
阿薩伽明明知道她來骊族的目的就是找師父,那麼她在火災時沖上石台的原因已經很清楚了,他為什麼還要問?
是懷疑她,還是……
謝飛瓊想起那句“她喜歡我”,心下不由得一跳,小心試探道:“啊……因為,碧琅告訴我你們查到我師父可能是首領身邊的新幕僚,首領不是在第二階石台嗎?所以我就上去看看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阿薩伽也沒有多少失落,語氣很平淡:“嗯。火情基本控制住了,士兵還在清點傷亡,有結果了會來通知你。”
謝飛瓊看着他始終不肯擡起來的頭,突然起了壞心思:“那你呢?你為什麼要來救我?”
阿薩伽沒說話,似乎在思考答案。
謝飛瓊靈動的眼睛一轉,裝作很疑惑的樣子:“你今天說的……”
她故意延長聲線,聲音懸而未落,像一根細絲吊着阿薩伽的心髒,讓他屏住呼吸。
“簡直太聰明了!你怎麼想到的!”
心中大石頭落地,阿薩伽忽略心裡的一點小小的失落,終于肯擡起頭,用一種帶着一點不屑的神情說:“不用你說。”
謝飛瓊一樂,哈哈大笑:“行行,那我們一命換一命,現在你隻欠我一條命了。”
阿薩伽看着少女開懷大笑的樣子無語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不過我有一件事得說。”謝飛瓊話鋒一轉。
望着昏黃燈影下一半隐在陰影裡的少年,謝飛瓊猶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見了大祭司臨終一面的事情說給他。
但是她也沒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小孩就小孩吧,好歹也算靠譜!
她一頓,坦白:“我在沖上石台的時候沒有看見首領和他的下屬,但是我看見了奄奄一息的大祭司。”
阿薩伽僵了一會沒動,再開口聲音有點低啞:“是嗎?怎麼了。”
謝飛瓊猶豫說了一半:“也沒什麼……就是,我聽大祭司的意思是,這場火災好像,另有隐情?”
她語氣輕緩,似乎是在斟酌着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阿薩伽聽得出來她的小心翼翼。
他問:“你聽到了多少?”
謝飛瓊還是有點猶豫,畢竟大祭司幾乎是明着點名罵首領了,萬一她說出來轉頭被捅到那個大首領面前了,她又是麻煩事一樁。
她委婉道:“你跟你父親,關系怎麼樣?”
她問得比較直白,阿薩伽立刻領悟了她的意思,一針見血:“你認為這場火災與我父親有關?”
謝飛瓊立刻甩鍋:“不是啊不是!是大祭司,他是這麼說的,可不是我認為!”
阿薩伽卻沒說話,看不出來憤怒或者其他的。
半晌,他站起身來,居然直接要走。
謝飛瓊連忙叫住他:“哎,等一下!你怎麼走了?你不能跟我說說這是什麼事嗎?”
阿薩伽相當冷酷:“與你無關。”
謝飛瓊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翻臉,無辜地大叫:“拜托,你說的這是人話嗎?與我無關?!”
阿薩伽還是走了出去,留給謝飛瓊一個冷漠無情的背影。
她心裡頗為複雜。
沒算錯的話,距離這個人重傷到差點丢命隻過去了一個多月,這就恢複了?
如果不是喝了很多摻着流砂晶粉末的聖水,就是——
強撐着的脊背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微微彎曲,因為過度勞累而遲遲未愈的傷口再次崩裂。痛苦順着脊柱下落,濕鹹的汗水蜇痛了皮膚,阿薩伽有些微微的耳鳴,視線模糊。
“少主!”親衛兵進來禀報,“牧六将軍想進來看望您。”
阿薩伽輕輕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挺直脊梁,面無表情:“讓他進來。”
短短一個月,牧六已經從小兵晉升為将軍了,真是平步青雲。
阿薩伽面色冷淡,看着那位信任的屬下擡步入帳。
牧六是很典型的艾爾塔的長相,長年在外裸露的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也許是因為暴曬而微微起皮。身體結實有力,線條明顯。
輪廓分明的臉上有一雙綠色的眼睛,與阿薩伽清冽幹淨的眸子相比,牧六的眼睛裡明顯充斥着野心。
看着昔日老友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阿薩伽并沒有什麼大反應,隻是稀松平常地問:“怎麼了,找我有什麼事?”
牧六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神情複雜地上下看了他一眼,阿薩伽輕輕蹙了蹙眉。
等了片刻,牧六終于開口:“少主,你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