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一頓,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為什麼?”
他面色沉了下來,聲音嚴厲:“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等阿薩伽說話,他就呵斥道:“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此事事關重大,不得有片刻延誤?”
“先前你說等幾天,好,我同意了。現在呢?不要告訴我你要在這裡幫忙,你能幫上什麼忙?你什麼都不會!”
話說得有些過分,但是阿薩伽能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他也不惱,隻是沉默地攪動着鍋裡的藥水。
他不說話,巫醫就拿他沒辦法,頗有幾分氣急。
張嘴還欲繼續訓斥,卻見少年緊緊抿着唇,眼睛盯着鍋裡冒泡的棕色液體看,就是不肯擡頭看他。神色頗有幾分倔強,又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委屈。
巫醫歎了一口氣,心道是自己心急了。這些天來他被困囿于此次失敗,整天郁郁寡歡,連帶着看這個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都不帶幾分感情。
他歎了口氣,語氣放緩:“好了,我不跟你着急了。加圖,能不能好好跟叔叔說說,到底是怎麼了?”
阿薩伽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聽到巫醫放緩了語氣,他這才顫了顫睫毛,擡起眼睛來,聲音低低地、慢慢地說:
“她很厲害,肯定能幫上我們的忙。如果就這麼放任她……我做不到。”
巫醫眼神複雜,說:“她一個小姑娘,能幫什麼忙?”
阿薩伽卻又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聲音雖然不大卻很堅定:“我母親也是女人。”
巫醫一怔,啞口無言。
他歎了口氣,心道:孩子真是大了,不會再家長說什麼就信什麼了,有了自己的主見。
既然如此,隻是讓他在這裡繼續待上幾天而已,為此鬧翻了不值得。
于是巫醫搖了搖頭說:“你既然執意要留下,那我也不攔着你。但是我得告訴你,等這次事件結束,那個中原小姑娘養好了傷,你必須立刻給我啟程去聖地,聽到了嗎?”
他語重心長:“孩子,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一次。本以為你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這才沒有多說。”
“但是現在看來,我有必要再仔細跟你說說了。”
他目光沉郁,語氣滄桑,帶了一份疲憊:
“你實話跟我說,你對那個中原女人到底是什麼想法?”巫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阿薩伽知道這個問題必須回答,但是他自己都沒思考出來答案,隻能迷茫地搖了搖頭,誠實道:“我也不知道。”
巫醫再次歎了口氣,深感這孩子實在像個悶葫蘆一樣,有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裡不說。
以前他娘在的時候,還有個宣洩的出口。現在倒是好了,他是什麼也不肯往外說了。
想到這裡他又歎氣,感覺自己操心極了。
阿薩伽并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聽到了肯定的答複後嘴角微微上揚,最後又被他壓抑了下來。面色漠然,但是眼角眉梢的喜悅卻是遮掩不住的。
他眨了眨眼睛,幹活幹得更賣力,甚至讨好似的保證道:“您放心。等此事結束,我會盡快去完成任務的。”
巫醫冷哼一聲,沒理他。
阿薩伽心裡清楚,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因此不耽誤他心情明朗地幫助巫醫弄完了一大鍋藥液,随後又高高興興地離開,眉眼間難得有了一聲松快。
他關門離開,巫醫獨自坐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裡。
随後門再次打開,一線天光從門□□進來,是小藥童推門而入。
小藥童個子不高,長得更是平淡,扔在人群裡都認不出來的模樣。他擡起頭來将一個小東西塞到了巫醫的手裡,随後低眉順眼向外後退離開。
走之前,他聲音低啞,不似兒童稚嫩:“骊族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與荻族正式宣戰,兩方已經打了幾場,勝負平分。”
巫醫冷哼一聲:“狗咬狗。”
随後他又擺了擺手說:“如此也好,中原有句古話說‘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他們兩族之間的鬥争說不定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小藥童對此不置一詞,送完信他就離開了。巫醫也沒再繼續坐在角落裡,而是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打開了小藥童給的卷成卷了的紙。
“死胖子。”他冷哼一聲。
對于這一切的暗潮湧動,謝飛瓊全都不知情。
屋子裡隻剩下她一個人,之前族長說要帶走的大塊流砂晶還是沒有拿走,就在她床旁邊發着瑩瑩的黃光。
謝飛瓊感受着腹部傷口的細細密密的疼痛,那種如螞蟻啃噬的癢痛她尚且能忍,但是因為受傷而無法動彈的無力感她卻絕對不能接受。
思考良久,謝飛瓊努力坐了起來,伸手去夠那塊流砂晶。
額上很快布滿了細小的冷汗,因為疼痛臉頰失去血色,謝飛瓊卻不管不顧,鐵了心要把那塊頭一樣大的流砂晶拿到手。
流砂晶很沉,謝飛瓊一個沒拿穩,東西掉在地上,卻沒碎,滾了一圈躺在了門口。
謝飛瓊面色冷漠,咬着嘴唇抵抗那股劇烈的痛感,像是被一把匕首插進去又狠狠攪動一樣讓人難以忍受。
謝飛瓊步伐緩慢卻很堅定,等走到那塊流砂晶面前時已經大汗淋漓、腹部感受到一片濡濕,應該是傷口崩裂了。
她不管,幹脆以毒攻毒,直接彎下腰,抱起那塊流砂晶躺回去了。
疼到極緻就不疼了,傷口處一片麻木的疼痛,肌肉跳動、抽搐,謝飛瓊卻異常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