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列舉:“比如關節僵硬?皮膚硬化?或者哪裡疼嗎?”
謝飛瓊搖了搖頭,說:“還沒有這些症狀,隻是用了一晚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她回想起那具白屍,存了幾分僥幸心理。
阿薩伽輕輕蹙眉,但謝飛瓊說沒有,他又不能逼着人家說有。
遇上謝飛瓊後不知道第多少次歎氣,阿薩伽覺得自己快跟老族長一樣操心了:“那你注意一點,有什麼不舒服跟我說。隐族這邊正在排查花紅果,你暫時不要去吃。”
謝飛瓊點了點頭,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哎了一聲。
她挺起上半身,指着屋裡面那口鍋:“對!我都快忘了花紅果了!平沙這小孩又煮了一鍋湯,我瞧着裡面放了不少,你去處理了吧。”
阿薩伽直起身來,點了點頭,說:“行,我去處理。”
兩人正說着話,門口走進來一個人,謝飛瓊扭着頭,視線擦過阿薩伽,看到了進來的一個仆役。
那仆役不是謝飛瓊帶來的。
他看到兩人後似乎有點猶豫,在門口頓住了腳步,擡起了手裡的籃子,說:“那個……我剛剛去族長那裡領東西了。”
謝飛瓊懵懵點頭,沒想到聽見阿薩伽語氣平靜:“好,麻煩你了。”
謝飛瓊瞥他,小聲:“這是誰呀?”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小聲,但同樣跟着小聲地阿薩伽:“是我找的人,平沙家裡都中毒了,我找了人來照顧。”
哇!
謝飛瓊眼睛亮晶晶,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很體貼嘛!她還以為這倆綠眼崽互相看不順眼呢,看來阿薩伽也就是嘴硬。
阿薩伽不知道她又在想什麼,直起身來,視線劃過她的頭頂,沒忍住,又揉了一把。
這下可是被謝飛瓊抓了個正着。
“啧!别動我頭發!”謝飛瓊雙手抱住頭頂,“我現在沒法自己洗,很費勁的!”
阿薩伽讪讪收回手,眼神閃躲,幹巴巴哦了一聲。
那仆役沒管這一對,手腳麻利地把東西從籃子裡拿出來,随後打開了一個盒子。
随着盒子蓋被掀開,一股奇怪辛辣的苦味瞬間逸散到整間屋子。
謝飛瓊聞到了這股味道,出聲問:“打擾,這是什麼?怎麼問起來這麼苦?”
那仆役聞言回頭,手裡端出一個大碗。
他回答:“是巫醫大人制的解藥。”
謝飛瓊驚訝:“這麼快就制作出來解藥了嗎?”
阿薩伽卻搖了搖頭,說:“不是,隻是能夠暫時緩解一下症狀,不能根治。”
謝飛瓊問:“是還少什麼藥材嗎?”
阿薩伽說:“沒有毒源,巫醫也沒辦法配方,隻能先這樣了。”
謝飛瓊點點頭,看着被仆役擡起上半身來,閉着眼睛被喂藥的平沙。
她無意識伸手,喃喃道:“我好像,好像以前見過這種病……”
不對,不是病,這是毒。
可是謝飛瓊不了解西域的毒。
會導緻人身上起紅疹、呼吸困難的因素有很多,謝飛瓊也沒有辦法。
她抿了抿唇,不再講話了。
阿薩伽握住了她的手,聽見這句話,低頭問她:“你見過?”
謝飛瓊扯出一個笑,搖頭:“沒有,我想岔了。還是讓你們巫醫來吧。”
本地人總比她了解吧?她可别亂下方子把人害死了。
别看她出身醫藥世家,那畢竟是童年的事了,長大之後一門心思研究騙人,這種真能救命的東西她還是不好說。
阿薩伽也沒失望,捏了捏她的手。
謝飛瓊在走神,沒注意到這個動作。
盡管嘴上說着不在乎不懂,謝飛瓊還是難免有幾分擔心,目光一直停在那仆役手上端着的藥上。
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的感覺非常糟糕,尤其是聽着屋子裡三個人費勁地喘息,粗重的呼吸聲加劇了這種糟糕的感覺,謝飛瓊再次變得焦躁起來。
阿薩伽察覺到了她的不安,捏了捏她的手,聲音溫和:“怎麼了?你還好嗎?”
謝飛瓊不太好,她眼神死死盯着不遠處躺着的平沙,紅疹遍布他的全身,遠看倒很像身上沾着血。
躺着的、血淋淋的,無能為力的。
謝飛瓊呼吸逐漸急促起來,眼睛一眨都不眨,竟有幾分可怖。
阿薩伽意識到不對,立刻擋住她的視線,空着的手擡起她的下巴,語氣急促:“你怎麼了?!”
謝飛瓊再次應激了。
她最讨厭的就是無能為力。
她抗拒一切除了師父以外的關系,恐懼着失去、恐懼着聯系、恐懼一切的不确定。
她要把一切都牢牢抓在手裡,所有的紐帶都要在她手裡。
眼前被遮擋住,謝飛瓊看到的卻不是阿薩伽穿的深藍色的衣服,而又成了那扇推不開,也不能推開的石門。
石門之内是無助又弱小的她,石門之外是她死去的、血紅的家人。
十二年過去了,她竟還是當初那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