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齊文這樣稱呼自己的孩子,陳意堇眉頭一挑,但不打算深問别人的隐私,話題一轉道:“如今你也醒了,需要通知郎中府的人來接你回去嗎?”
齊文微微一笑:“大娘子要真想讓郎中府的人來,就不會把我帶到陳府,而是當初直接給我送回郎中府了。”
陳意堇聳肩:“畢竟不會有哪個府放任孕婦闖公堂,連個丫鬟都不帶。”
齊文眼神中難掩悲戚,低頭望向肚子:“我這胎懷相不好,大夫說了要靜養,不能激動。府裡郎中夫人打我進府就恨我入骨,但面上要好好照顧我,不然沒辦法向馮有明交代。得知我母親去世,她怎麼可能放過這難逢的機會。我若是在府外出事,可沾不了她一點。正好,我就順了她的意。本想在外一死了之,跟我娘一起走,沒想到卻被大娘子撿回來一條命。”
陳意堇:“不是我撿了你的命,是你這孩子替你擋了災。大夫說簪子沒插進你的内髒,而是插在了他身上。”
齊文愣了一下,眼淚奪眶而出,又被她抹去,強撐着說:“我給了他一次生命,這是他應該的,應該報答我的...”
陳意堇見齊文話雖無情,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歎了口氣,坐在床沿安慰道:“别哭了,你在坐小月子,别把眼睛哭壞了,孩子在天之靈也會難受的。”
齊文整理情緒道:“我在這幾天裡,郎中府的人可有來找過我?”
“還沒。”
“那就當我死了吧。現在齊家已倒,對馮有明來說我沒有價值了,他也不會找我的。”
齊文又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齊康這些年常和馮有明接觸,這次事情極有可能是馮有明策劃的,齊康是貪也不喜我娘,但遠不到害人命的地步。一定是馮有明許了他什麼,讓他無法拒絕。”
陳意堇皺眉:“這麼說,就能解釋得通了。當時董金在堂上說了一句要将陳家鋪子立刻查封。我雖覺得奇怪,可當時情形容不得我細想。現在想來蹊跷,此案就算是齊康的陰謀得逞,那我所犯之罪也隻是逼迫他人還錢,遠不到蹲牢房,封鋪子的地步。所以擺明了是沖着陳家鋪子來的,等我入獄了,齊康就能趁虛而入接管陳家産業,馮有明就能斂更多的财。可馮有明要這麼多錢财做什麼?他不怕被人檢舉嗎?”
“興許是馮有明背後的人,是他安排馮有明做這件事,又繼而保着他。”
“有人保着?”
“在我嫁到郎中府之前,我爹給馮有明不少寶貝,但是等我嫁過去了卻一件都沒見到過。一次馮有明醉酒說夢話,說出點什麼。我隻知道他背後之人手眼通天,不知道什麼急需錢财,馮有明就把搜羅來的寶貝都獻上去了。”
“這麼說這次事情說不定那個人也插手了,怪不得當時董金的态度會轉變這麼快,急着判案,急着把陳家鋪子查封。那人權勢高,錢财對他來說不是問題,恐怕陳家還有旁的東西吸引他了...”
很快陳意堇便想到了其中關竅:“現在的陳家還有一個比财寶更值錢的東西。”
“是何物?”
“皇商之位。天下商戶這麼多,但能做到皇商的隻有四家。皇商幾乎包攬了宮裡的吃穿用度,皇家人的日常生活離不開皇商的供應,那人可能要從這裡做文章。”
“大娘子的意思是,那人想要将陳家拉下皇商行列,而後安排自己的人進去,再進而幹涉皇家之事。這也忒膽大包天了!”
陳意堇打了個響指,笑道:“沒錯。”
齊文閉眼,努力回想那晚馮有明醉酒說的話,可什麼都想不出來,搖頭道:“當時我一個内宅婦人,什麼都不懂,馮有明說出來的話也就順耳朵流過去了,沒往心裡去。早知今日,那天我努力記一下好了。”
陳意堇:“無事,想不出來就别想了。不過還好有你,不然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大娘子現在打算辦?”
“我在明,敵在暗,确實不好辦。”陳意堇笑得燦爛,眼彎成了月牙:“那隻能讓我更顯眼,讓所有人都注意到,讓那人不得不忌憚我的影響力。我們主動出擊總比被動挨打強。”
齊文看着陳意堇的笑臉,古井般的心像是被投了一顆石子一樣,泛起陣陣漣漪。
她掙紮着坐起身,盡管腹中傷口讓她疼痛無比,但是都抵不過此刻心中所想:“剛剛的大娘子問我想去哪裡,我鬥膽請求大娘子将我留在陳家,為齊家贖罪,為大娘子效勞。大娘子若不信我,可将我轉為奴籍,我願意一輩子追随大娘子。”
陳意堇驚訝:“你确定?”
齊文:“我确定。無論是出面去鋪子做工還是在陳府伺候大娘子我都行。出嫁前,齊康對我管教頗松,常常帶着我去鋪中,甚至出遠門做生意。耳濡目染下,一些基礎的事情我都會做。還求大娘子将我留下。”
陳意堇将齊文扶着躺下身:“去鋪子就不必了,回頭馮郎中的人見了該問我要人了。入奴籍也算了,一旦入了想轉成平民更難。”
齊文:“大娘子我無所謂,我這破敗身子就算大娘子不要我,去别處一樣會被轉為賤籍。”
陳意堇:“這事就這樣,再說我陳意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呢,先要盡快幫助我,就快點把身子養好。回頭我通知郎中府就說你已死,連着齊家夫人一起下葬了,省得馮郎中回過神來想要尋你,以後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等風波過去了,再給你安排一個新戶籍,從那以後你就是個全新的你了。”
齊文心中感動,喉中哽咽,眼淚又一次止不住地流:“謝大娘子讓我重活一次。”
陳意堇點點頭,吩咐小丫鬟好好伺候,轉身去了前院。